水桶大媽一手執著生鏽的鐵鏈，一手叉著水桶腰從走廊的陰影處走出來。鐵鏈另一頭似乎係著一個生物，那生物在發出悲鳴，抓著地板什麼似的硬物在反抗著，顯然是不想跟著大媽走。無奈大媽的質量龐大，不耐煩地用力一扯，那生物嗷嗚一聲便從陰影處滾了出來。
    借著午後惡毒的陽光，我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是一個滿臉髒兮兮的卷發小鬼。小鬼的脖子被一個鐵項圈係著，剛才大媽奮力的拉扯，在小鬼幼細的脖子上留下了道鮮明的血痕，此刻，小鬼正蜷縮在地上捂著脖子痛嗚。
    “先生，這是我們最新的貨哦，嘻嘻。”竹竿大叔咧嘴而笑。
    我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本能地“哦”了一聲。
    天殺的，這三顆歪瓜裂棗原來是人販子！他們要我買下這個孩子？！
    而且是天然卷的孩子！
    “先生，先生，你看看如何？”水桶大媽蹲下來，一手扯緊項圈，一手捏起孩子的下巴，諂媚笑道：“先生，你看清楚哦，這孩子的臉蛋還是不錯的哦，雖然是個男孩，但是外表卻不比女孩子差哦。”
    那孩子被拽得生疼，又痛苦地嗚咽了幾聲，雖然這孩子是個天然卷且一臉的灰塵，但是從孩子的輪廓上看，十年後，這孩子容貌絕能個顛倒眾生。特別是孩子那雙漆黑而一塵不染的雙眼，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
    這種吸引力，還似曾相識。
    四目對視的瞬間，孩子扯著沙啞的聲嗷了兩聲，手腳並用地掙紮起來，可惜又被大媽死死地扯住項圈，動彈不能。
    我故作鎮定地哼了一聲，撫著胸口道：“就是這個貨，剛才還撞到本大爺吐血呢。如果買回去發爛起來，那不會把本大爺給殺了？”
    “嘻，先生不用擔心，這小鬼頭是個智障，被家人拋棄在山溝裏，連身份證明都沒有，就算死了也沒有人知道的。先生你買回去，當男龐什麼的也不錯。”竹竿大叔笑吟吟道。
    我看了一眼被大媽摁在地上的卷發小孩子，這孩子長得五分似安玲，三分似卷發，沒想到居然是個智障。這三個人販子原來是把我當作那種來買男龐的變態來著。
    我暗歎一口氣，這大概就是安玲要我來的原因吧，從前隻要有麻煩，安玲就會找我出麵。看著這孩子痛苦地掙紮的樣子，我心裏莫名的揪痛起來。
    為了緩衝情緒，我大吼一聲，“OH~veryfuckingconfused!”。
    他們聽了連連點頭，還豎起姆指，大概以為我的驚歎是“verygood”的意思吧。
    我聳了聳肩，問道“多少錢？”
    大媽立刻笑逐顏開，伸出三隻手指，“三千，三千，先生。”
    原以為他們會獅子開大口，還真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的身價還不及三線城市洋房一個平方的價格。我當下就鬆了口氣，幸好讀研期間還有些積蓄。
    就在大媽鬆懈的瞬間，那卷發小孩搶地而起，掙脫掉大媽地牽製，一個箭步跳過來抱住我的大腿。
    我看著這個孩子，穿著破布似的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抱著我，就像小狗纏著主人一樣，那雙虔誠的眼睛把我秒殺了。
    那個瞬間，我告訴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把他帶離這裏。
    於是世界上除安鈴之外，出現了第二個能讓我甘心奉獻生命的人。
    也許，這就叫命運吧……
    我把身上的一千多元先掏給他們，水桶大媽拿了錢就開始沾口水數起來，竹竿大叔倒對我還存有一點疑問，盯大媽數錢的同時，又看我幾眼。
    我說到城裏再把尾款取給他們，讓他們找個人跟著我。他們收了付款之後，倒是對我的信譽評級無限升級。對我提出的要求連連點頭。
    於是在商量之下，他們決定派猩猩男跟我去拿錢。
    話說，這個猩猩男雖然外表孔武有力，但性格卻像個娘一樣，看上去特別的惡心。一路上，卷發小鬼一直摟著我，而猩猩男居然把那個小鬼擰出幾丈遠，自己走在到我旁邊，扭扭捏捏的像個情竇初開小女孩一樣。
    那個小鬼也不是省油的，解開鐵鏈後，比孫悟空還要靈百倍。猩猩男把他擰開，他馬上跑回來，還咬了猩猩男幾口，痛得猩猩男呱呱叫。
    最終，在萬般無奈之下，我製止了他們，讓他們一人在左邊，一人在右邊跟著我走。
    一個滿身傷痕、衣著破爛的孩子，一個貌似潘安的帥哥，再加一個別扭的大塊頭猩猩男，走在大街上，完全是一道風景——煞風景。
    我們走到在大街上，回頭率比犀利哥還要高。
    像馬戲團遊行似的在大街上繞了幾圈之後，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ICBC的提款機。猩猩男由於體積太大，無法鑽進取款機的操作區內，隻得在外麵牙癢癢地看著那個卷發小鬼在纏在我身上。
    我看了一下我的銀行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三千RMB，我這個月要過赤貧生活了。那小鬼抱著我的大腿嗷嗷叫了幾聲，好像在說“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買下我吧。”
    小鬼的雙眼太像安玲了，我實在無法拒絕這般美好的雙瞳。在一個情不自禁之下，我居然把那個小鬼抱了起來。
    小鬼高興得很，反過來死死地抱緊我的脖子，那樣子就像小考拉扒在樹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錢給你，這孩子歸我了。”雖然我腦子裏閃過各種各樣的片斷：去報案、一拳打歪猩猩男的臉、回去放火焚了這個人販窩點，但事實上，到了最後，我也隻是乖乖地交了錢就閃人。
    到底，我也是個貪生怕死的貨罷了。什麼伸張正義、為民除害，與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知識分子相距太遠了。
    猩猩男死命說要把我送去客運站，中途在坐公交車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手機接電話時，坐在我大腿上的那個卷發小鬼，居然迅速地搶過他的手機，扔出窗外。
    猩猩男當場暴怒，拎起那小鬼便要打，這時，全車的人都以責備的目光望向猩猩男，司機大哥更是把車停下，要趕他下車。
    群眾的力量是恐怖的，車上的人沒有看到小鬼扔掉猩猩男的手機，隻看到猩猩男拎起小鬼要打要殺。結果在公眾道德的暴力譴責之下，猩猩男隻得悻悻下車。
    可憐的猩猩男被丟到山路中間，吃著漸車的尾煙，看我跟小鬼的車遠走。我遠遠還看到他依依不舍地揮手，不禁覺得打了個寒磣。但是，更讓我覺得恐怖的，是那卷發小鬼居然一下子博得了全車人的同情。在車上轉了一圈，居然抱滿了一手的零食，對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那時，我才開始意識到這個卷發小鬼一點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