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肅殺，將至年關。
    這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隔三差五就要不期而至的雨水，幾乎令人甚為不快。今晚正是如此，肆虐的狂風夾雜著雨雪，將往昔擁堵繁鬧的街頭席卷得落寞不堪。
    高處碩大的霓虹燈孤零單調地閃動著，底下寥寥可數的人影，倏然晃動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而那些偶爾飛馳過往的車輛，更是無法捕捉，隻依稀留下一道意猶未盡的長長光影，所以大部分時間裏，這條街都是沉默的。
    盡管房間內有溫暖的火爐，卻仍然可以感覺到不知從何處滲透進來的寒意。我將自己整個裹進一條毛毯裏，舒服地靠在柔軟的躺椅上，準備借用手邊的一本科幻小說，來打發這個百無聊賴的夜晚。
    這本不怎麼入流的作品，在內容上倒不失為新穎獨特，而且作者簡練平實的筆鋒，很容易引人入勝，以至於看完一大半後，我都沒有覺得無趣和困乏，隻不過眼睛略感酸累而已。
    擱下書，我揉了揉眉間，正要伸手去拿那杯半溫的牛奶，可就在這時，電話鈴卻不合時宜地猝響起來。
    都這麼晚了，會是誰？又是哪位委托人？我苦笑一聲，發出去的名片上不是有著明確的提示，這種時候，絕不在工作之列，難道不識字嗎？
    看了眼電話號碼，全然陌生，於是更堅定了我的猜想。雖然心生不滿，卻也沒有不接的理由，不過作為一個惡作劇式的小小懲罰，一直到悠然喝完牛奶我才拿起響了許久的聽筒，孰料隻是“喂”了一聲，那邊卻傳來一句興奮至極的男音：“老友，還記得我否？”
    我整個人一愣，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首先便認為是誰撥錯了電話，然而耳邊縈繞未散的聲音，卻似乎在撩撥我的某根記憶神經，猛然之間，我也大喝一聲：“肖本奇，怎麼是你？”
    說到此君，需得要作些簡略介紹。在我印象之中，這個家夥絕對屬於天生智商極高的那類人，時值年少，便熱衷於西方探案題材小說，經常可以在課餘閑暇之時，見他捧著那些當時對於同齡人來講還略顯晦澀難懂的讀物。
    那個時候，我與他的私交甚篤，相近的興趣愛好，使得兩人的話題頗多，雖然鑒於人生履曆的限製，當時交流的東西大多僅限書籍，可畢竟青春年少，一旦插上想象的羽翼，那即是天馬行空，無拘無束。
    隻可惜世事無常，因為某種原因，我在中途被迫轉校，至此之後，兩人的聯係也逐漸中斷，粗粗算來，差不多已有十多年無緣謀麵了。
    不過這樣的友誼，是值得留戀和回味的，它就如同一壇美酒，隨著時間的積澱，會越陳越香。
    我實在沒有料到，能在時隔這麼多年後，再度聽到那久違的聲音，是以我開懷大笑，幾乎有些不可抑製。而電話那頭自然也是激動萬分，兩人熱切地暢聊著往昔的難忘歲月，很多本已淡忘的人和事都被追憶起來，一時間仿佛時光回轉，令人感慨萬千。
    我不由地歎了一聲，道：“老友，什麼時間有空，我一定要見你一麵才行。”
    本以為那邊會有積極的回應，怎料肖本奇卻突然沉默了起來，過了半晌，他才道：“裏歐，我今天打電話來，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開什麼玩笑。”我故作生氣道：“我們之間何需這般客氣了？但凡你開口，再難的問題我都會幫忙解決，說吧，什麼事？”
    肖本奇沉吟了片刻，道：“這件事很重要，電話裏恐怕有些不太方便，所以我想還是當麵詳談為好。”
    “沒問題，那你約定時間和地點吧，我隨你。”我爽快道。
    “既然這樣，那事不宜遲，我想現在就見你。”肖本奇的這句回答倒是幹淨利落，像是早就想好一般，盡管暗暗有些吃驚，不過我也沒考慮那麼多，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接著，肖本奇便給了我一個具體地點，自是待會兒在那裏見麵。掛下電話，心情依舊愉悅，畢竟重逢摯友，實為人生一大快事，不過當望了眼窗外後，我的心中不免掠過一絲疑惑，究竟什麼事會這般緊要，使得他竟如此急迫地，要在這樣的夜晚見我呢？
    多想無益，今日的要約，即便天氣再惡劣一些，也是非去不可的。於是我很快便穿戴完畢，下樓來到街上。
    剛一將身子探出公寓門口，迎麵便是襲來一股強風，與之相伴的，則是打在我外套上，噼啪作響的雪粒和雨點。我的眼睛幾乎難以睜開，每前進一步，耳邊都會傳來急速的呼嘯聲，不一會兒，我的渾身上下就基本全被淋濕了。
    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計程車，此時這個貌不驚人的狹小車廂，無疑堪比得上諾亞方舟了。我舒了口氣，報出目的地，然後靠著椅背，閉目不動了。
    大約半個小時左右，車在一間雅致的咖啡吧門口停了下來，很顯然，這裏就是了。進入門廳，便有服務生上前詢問我的名字，回複之後，她看了眼手中的工作表單，然後道：“請隨我來，肖先生已經在等候您了。”
    由服務生引領著到了二樓，在一張靠窗的座位上，我終於是看到了這位至交老友，他的容貌並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在著裝上，顯得成熟大氣了很多。
    兩人熱情相擁，激動的言行幾乎與年齡不符，但在這樣的場合下，無論是誰，恐怕都是很難去克製內心真實情感的。
    直到好一會兒，才總算是平靜了一些。接下來，仿佛又回到少時閑聊一般，兩個人開始各自講述自己的人生軌跡，當然這個時候，早已不再似當年那般青澀單薄了，十多年的光景，使得兩人沉積了豐厚的經曆，絕對值得一讀。
    果然，在聽完肖本奇的自述後，我便感到有些驚訝，這家夥，現在竟然已是一名優秀的腦科醫生，並且受政府的獎勵，每年都有出國學習的機會。這樣的成績，想必在同齡人之中，絕不多見。
    與之相比下，我的經曆則難免要遜色得多了，不過我倒也並沒有自慚形穢，談笑之間，便將發生過的那些冒險奇遇作故事般地全盤托出，不出所料，肖本奇也是聽得癡醉入迷，甚至嘖嘖不已。
    末了，他歎息一聲，道：“裏歐，當年你我誌趣甚投，經常有無盡的奇思幻想，還記得曾約定過一同探險尋秘，可惜到最後隻有你一個人堅持了下來，我卻選擇了這樣中規中矩的生活。”
    我笑了笑，道：“人生處處都有精彩，想必你現在從事的職業也是如此，要知道，人的大腦可是最神秘莫測的物體，隻怕窮盡畢生，也難以真正揭開它的奧秘，所以你的工作，何愁無趣呢？”
    “不愧是知己，連勸慰都能使人心悅誠服。”肖本奇點了點頭，像是對我的話很是讚同，不過緩了一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陰鬱了下來，接著，他望了眼窗外冷清的夜景，像是自語道：“看來我的確沒有找錯人，或許，也隻有你能夠幫我。”
    這時我才想起肖本奇約我出來的目的，於是我端起咖啡杯，喝下一口，道：“對了，你還沒有說，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麼？”
    我話一說完，肖本奇突然肅然地望過來，並脫口而出道：“我想讓你幫忙救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不過事情應該會有些困難，因為此人現正被關押著。”
    關押著？我一個激靈，差點沒把那口咖啡噴出來：“你不會是要我去……劫獄吧？”
    肖本奇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並連連擺手，道：“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我所謂的關押，是指一家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