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中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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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生大戲院,仍舊是二樓的包廂,一行人魚貫而入。我跟在最後。
    沒想到傅斟與戈良早已坐在裏麵。
    傅斟一見我,眼神裏快速閃過一絲意外和慌亂。又很快恢複了神氣活現的常態。熱絡而不動聲色的將我安置在裏側,靠近廊柱的位置坐下。嘴上詢問我昨晚睡得如何,眼睛卻望向一邊的阿三,背對著眾人向他使了個眼色,偷指指我。我不知何意,又不便發問,隻好應承著他的問話,抱怨不該貪杯。
    時間尚早,崔老板還未扮上戲。穿著便裝輕輕盈盈的上來,道謝寒暄。君先生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捧了個精致的方錦盒上來,催老板翹著蘭花指掀開瞄了一眼,低眉淺笑的俯身施禮。不知禮物是什麼,不過顯然對了崔老板的胃口。
    邊上幾個圍上去品評一番,掇臀捧屁百態橫生。
    我和傅斟遠遠坐著沒動。我本來與崔老板不熟,再者也不善長與這般精致漂亮的男人打交道。
    傅斟若有所思的望著君先生的方向,歪著頭,手指輕輕的揉搓著一側的眉毛。
    戈良坐在一邊,翹著二郎腿抖著腳,心不在焉的看著戲台子,等開鑼。好似因了什麼而心急,不時看表。
    安哥見我坐著不言語,以為我是不懂戲所以無聊。特意過來,周到的捏著戲單子講解說:“今日唱的是玉堂春,旦角的開蒙戲。想必女起解你是熟悉不過了。崔老板嗓子清亮,調門高,唱腔醇厚流麗,別有韻味。你細品品就出味了。君先生有眼力,催老板假以時日定是梨園教主一流的。”
    安哥大名叫田喜安,往前幾年曾做過毓婉姨媽的保鏢。毓婉姨媽去世之後,跟在九爺身邊總管家事。頗受賞識。慢慢有了些自己的勢力。如今幫會裏這些人,也隻有他是一門心思對傅斟好的。
    他待要再說什麼,場麵上鼓點子響起,戲開鑼了。
    頭裏風華絕代的崔月樓,轉眼間就變作含冤受屈的名妓蘇三。“人言洛陽花似錦,偏奴行來不是春”。果然是一般的詞句,不一般的風韻。
    那邊廂依依呀呀的熱鬧,這邊傅斟起身,對我小聲說了句:“方便一下。”就出去了。一眼掃去,發現戈良也早已不在座位上了。台上龍套過場的當兒,台口高聲喝唱道:“大先生送花籃兒兩個。”
    我好奇的去搜尋花籃的來處,忽然包廂門口一陣騷亂。阿三瞬間拉起我推到立柱的後頭,將我的頭低低的壓下來,整個身體蓋在我上麵。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剛要叫,就聽到他的手在我頭頂的位置握著什麼,哢嚓一聲,那是拉開槍栓的聲音。
    我知道有事情正在發生,於是順從的將頭放低,盡量縮緊身體,側麵緊貼在磚石立柱上。
    門口一陣槍響,有紛亂的腳步聲,有子彈打進肉體的噗噗聲,也有人慘叫倒地的碰撞聲。緊接著四周看台上尖叫連連,觀眾紛紛起身向外奔逃。
    感覺危險稍稍過去,我放著膽子小心的抬起頭,偷眼觀瞧,門口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一個先前見過幾麵的小頭目,貌似受了傷,被幾個人用力製住。羅發站在一旁,渾身是血,雙手舉在頭頂上,幾把槍一起指著他。
    台上早已一片狼藉無聲無息,崔老板不知去向,剩下幾個落跑不及的,躲在大幕後麵瑟瑟發抖。
    這時傅斟帶著阿權幾個人,從雜亂的人潮中閃出來,出現在門口,與君先生對望了一眼,輕輕點了一下頭,君先生也跟著點點頭。
    阿三收好槍,伸手把我拉起來。我趕緊擺弄了下旗袍,生怕剛在慌亂中拉扯到,再次破損出醜。傅斟走過來,上下打量我一遍,說:“沒什麼吧?”
    我搖搖頭,剛想說話,就見他眼睛直直的望向我身後一側的樓梯,瞬間臉色一變。我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傅斟已經一個箭步衝向君先生,將他撲倒,就勢向旁邊一滾。
    與此同時,砰砰砰幾聲槍響。剛才君先生站立的位置,沙發屏風皆被洞穿,皮革木頭的碎屑炸飛到空中。我再次被阿三護住。
    不待君先生說話,立刻有大量的子彈回擊過去。那人貌似受了傷,安哥帶人從兩邊快速包抄過去,看來那人是跑不掉了。
    千鈞一發生死攸關,還好傅斟反應夠快。回頭看去,他正緊張的望著君先生,見君先生拍打衣服上的塵土,斷定是安然無恙了,方長舒了一口氣。忽然原地踉蹌了一下,好似很疲憊一樣靠向牆壁,身體順著牆壁慢慢滑下去。
    我一驚,叫了聲他的名字,想衝過去扶他,雙臂還被阿三環護著,我急切的伸手推開阿三,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竟將阿三推出一個趔趄。
    手扶上傅斟的肩頭,立刻被一片溫熱粘稠的東西包裹,抬起手看,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
    我舉著自己的手,聲音顫抖著叫著:“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傅斟皺著眉呻吟了一聲,忍不住小聲罵了句髒話。君先生一步跨過來,什麼也沒說,直接抱起人往外跑。阿三阿權衝在前麵,惡狠狠拚命推開擋路的人群。我跟在後麵七手八腳的將傅斟抬上車。
    不用多吩咐,阿權就極有默契的駕駛前麵一輛車子開道,阿三則上身探出車外,拍打著車門嗬斥行人讓路。
    君先生親自開車,我在後座上抱著傅斟。他的傷口在肩膀下側的位置,不知道有多深,隻是血一直咕嚕咕嚕往外湧。我兩手用力撕開旗袍的下擺,指甲崩斷,一陣鑽心的疼痛。什麼都顧不得,立刻緊緊按住傅斟的傷口上,隻一會功夫,厚厚的布片就被鮮血浸透。
    一開始傅斟還勉強忍耐著對我們說話,安慰我不要擔心。說沒什麼,隻是有點疼。但是漸漸的,他臉色開始蒼白,眼神迷離,聲音越來越小,一陣一陣咬著牙皺眉頭。
    那一刻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仿佛生命在自己的手裏一點點的流逝,卻什麼也做不了。
    不知何時不爭氣的哭了出來,極力抿著嘴忍著,眼淚還是止不住大顆大顆往下掉。
    車子不知壓到了什麼,“咣當”顛簸了一下,傅斟身體一繃,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粉紅色的血夾雜著泡沫從嘴角溢出。我徒勞的擦拭著,幾乎抓狂的哽咽大叫:“阿君哥!快啊!”
    我人生中第一次,聽見君先生慌亂著磕磕絆絆的說話。他說:“阿臻,你聽著,你還記得當年,我去看你,在維港碼頭,你送我時問我的話嗎?”
    好半天,傅斟幾不可聞的“恩”了一聲。
    君先生極力的壓製著自己戰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那你此刻,聽清楚了,你聽清楚,我的回答是:我可以!”
    傅斟閉著眼睛,艱難的喘息著,忽然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模糊不清的說:“恐怕……晚了……”
    君先生不待他說完,聲音嘶啞的吼叫道:“那你就撐住別死,不能死!就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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