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皇宮。
    沈不遇獨自一人走著。周圍鶯啼燕囀，一派明媚。這樣的景致絲毫勾不起他的興趣，回味宮宴上梁帝的話，心裏更是一股焦灼燎了上來。
    蓉妃的步輦出現在柳蔭處。沈不遇恭立在道旁，直到步輦緩緩落在前麵。
    寂靜中，蓉妃的裙裾影子般迤邐，與沈不遇保持一段距離。她裝作無事般輕搖宮扇，緩緩道：“今日好事都讓浣邑侯占盡了。”
    “皇上惜才，浣邑一帶地處邊境，需鄭大人這樣的悍將嚴守把關。”沈不遇回道。
    那聲音淡然，仿佛隻是件正常不過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蓉妃聽見這話，驚訝地微張開嘴巴，查看周圍，終於忍耐不住道：“可皇上心裏到底想什麼？看他對鄭大人的侄女讚不絕口，莫非想讓她當皇子妃不成？”
    沈不遇沉穩道：“娘娘莫急，也許是皇上的玩笑話。再說，他們都還是小孩子。”
    “別人的事我管不了。可是，巋兒是我的孩子。若是皇上看中鄭家侄女當三皇子妃，浣邑侯豈不更加不可一世？表哥，你要想想辦法。”
    “知道了。”
    沈不遇低聲回道，眼裏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恍惚。他躬身想退，蓉妃及時叫住了他。
    “表哥，你已辭了師職，以後見麵……就少了。”
    “這樣也好。三殿下近來對微臣……”
    “他還是個孩子，喜歡意氣用事，孰是孰非分辨不清。表哥多保重。”
    沈不遇仍是低低垂著頭，躊躇了稍許，“娘娘保重。”
    他抽身而退，剛抬起頭，卻見柳蔭處閃過一道人影。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俊秀的臉上透著冷峭。隻一個跳躍，他又跑到湖石假山那邊去了，那身玉色錦袍一點一點地抖著。
    又是蕭巋。
    沈不遇冒了一頭冷汗。他聽到蓉妃在叫著“巋兒”，趕緊加快步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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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宰相府，沈不遇的兩位夫人出來迎接。
    沈不遇為官多年，以清正廉明、恪盡職守在朝中獲得好口碑。家裏就兩位夫人，再無納妾。沈不遇早年師從二夫人柳茹蘭的父親，恩師見他敦厚又有才氣，便舉薦給還是嶽陽王的蕭詧，並將女兒許配給他。蕭詧稱帝後，沈不遇升擢至相位，一路順風順水。
    “去把家裏的姑娘叫來。”
    沈不遇示意大房，自己徒步進了柳茹蘭的院子。
    柳茹蘭叫丫鬟呈上新茶給老爺。沈不遇隻輕輕一抿，就放在桌上。柳茹蘭看在眼裏，笑意淺淺卻溫柔，“老爺莫非有心事？”
    沈不遇半倚在搖椅上，蕩了幾下，才長歎道：“人事莫測啊！倘若椅腳不活絡，人坐上去便會翻跟鬥。沈家就指望三皇子這根脈絡，沒想到這小子一點也不待見我。”
    “哦……”柳茹蘭似有明白，笑說，“跟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生氣的？三殿下從小長得粉雕玉琢似的，誰見了誰喜歡。加上皇上寵溺他，自然有點乖張跋扈了。不過這樣的個性，宮裏誰敢惹他？連大皇子也讓他三分。三殿下是蓉妃親生的，蓉妃又是沈家人，雖說是遠房表親，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這樣的話語極為受用，沈不遇也忍不住帶了淡淡的笑意。
    相府唯一的兩個千金是大房夫人所生，都十歲左右年紀。她們由丫鬟領著進來，未待行跪拜之禮，卻被沈不遇一揮袖，“免了吧，都站好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兩個千金的臉上，隻是片刻工夫，沈不遇神情就顯出陰雲似的黯然。他的眉端微微一蹙，厭煩似地揮手讓她們離開。
    柳茹蘭不解地望著老爺的舉動，卻不吭聲。
    愣坐了半晌，沈不遇定了定神，方起身去書房。
    柳茹蘭適時給老爺披上薄長衫。沈不遇轉眼，淡淡道：“明日我去孟俁縣。”
    “老爺有公事？妾身這就去準備。”柳茹蘭想起什麼，又笑道，“咱家奶娘也是孟俁縣人。這一晃幾年，也不知道過得怎樣？”
    沈不遇隻是沉沉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