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燈將這間並不熱鬧的房間照的更加清冷，雪白的牆，黑色的桌椅。空調淡漠地放著冷氣，卻也冷不過房中兩人之間的氣氛。
    他們一個靠牆站。一個坐在桌邊，雙手支著下巴，好像在認真地看著麵前的資料。
    “你早就知道了。”靠牆的人慢慢走到桌邊，聲線沉穩，卻掩飾不止其中的責問。
    “知道什麼？”
    “那個女人的身份，劉瑾。”
    “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吳警官不知道，他在那起案子之後才調來而你，沒有告訴他！”
    “這是機密，沒有必要人竟皆知。”
    “是啊，但是你又編派他去跟蹤調查她，致使他身首異處！如果你讓他參與這件事你就應該告訴他，那些人很危險！”
    “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作為一個警察，他應該知道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應對危險，哪怕是一個看上去無害的女人……”
    “你現在的意思是他咎由自取……”
    “殺人的是他們！”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是我。告訴越多的人就越容易暴露，我不能冒險，這次我一定要抓住他！”
    “你是為了她，為了小姚，全然不顧他人的安危。”
    “沒錯！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人人都是自求多福，你何嚐顧得了他人的安危。如果不是你和陳梓蕭，小姚不會死！”說到最後，聲音低沉了下來。
    站著的人無奈地點點頭，直視對方的眼睛：“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嘴上一直說不在意，不關我的事。可是，你終究還是恨我的。我很抱歉，當時……我無法救她。”
    這人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抓著頭發煩躁地走了幾圈：“不，我不是說這個。我隻是，看不下去，你一直在包庇他。”
    “我包庇？”
    “你每次，都支支吾吾的，我就懷疑有問題。你曾經跟他……你有很多情況沒有告訴我，所以我才會另外派人。我現在很慶幸我有另外派人調查，不然……”
    “你從來沒相信過我，那你為什麼要把任務交給我？我是有很多事沒跟你說，但是……但是那是猜測而已，都隻是表象。我是想……”
    “想再觀察一段時間是嗎？好啊，我告訴你，你隱瞞的那些事早就能夠引起高度重視了，那些都表示他的記憶在恢複，還有一些餘黨在跟他接觸。這些難道還不夠嗎？你的拒不上報，令我們錯失了多少時機！你向我保證過的，說不會讓個人感情影響工作，看看你現在做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既然如此，你早該把我踢出行動組。我輕鬆你也輕鬆。你知道的，我不想這樣麵對他。而且你的獨斷專行，害死了多少人？”
    “我是總指揮，你別忘了。那些人是他殺的，我會討回來！至於你，早就被踢出組了。”
    站在書桌前的人歎了口氣，望望天，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想去哪？”
    “我被踢了，現在你不再是我的長官，我隻是一名普通的臥底。”邊說邊打開門走了出去。
    “你還想著救他，死心吧！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遲早會被開除的。我絕不會放過他！”氣急敗壞的怒吼在身後飄揚，走在前麵的人，腳步一刻未停。
    這個世界總是有這麼一些地方，連陽光都要將之拋棄。
    事實證明，平淡而美好的生活終究不會降臨到我的身上。以前、現在、將來都不會。我突然無比懷念從前的生活，上班，下班，照顧小白，畫那些累死人的分鏡，就算是和朱經理抬杠，都好像透露著輕鬆的趣味。
    但是，現實隻允許我懷念它，最後一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早就沒剩下什麼了。一場霧，一場夢，霧散了夢醒了，現實回來了。我注定與仇恨殺戮為伍，死後也會下地獄，反複被地獄之火焚燒，永不超生。黑暗之子，不配享有光明。
    我知道這是哪。禁閉室，四麵都是灰暗的牆，一扇鐵門，門上隻有一扇隻夠露出雙眼睛的長方形小孔，一點點光從那裏透進來。陰潮入骨的濕氣無孔不入，刺的關節發疼。我曲著腿，躺在地上，就好像躺在自己的墳墓裏，黑暗，窒息。
    那藥可真夠勁，到現在，我還感覺耳根後麵那地方一抽一抽地疼，看來姚映雪那女人為了放倒我還真是不惜血本。還給自己取了個這麼俗不可耐的名字——周玉婷。
    過去的記憶像錄像帶一樣在腦海裏放映，我似乎與它融合的太好了，沒有絲毫違和感。這果然才是真正的我吧。隨著記憶的恢複，我好像完全拋棄了失憶時的人格，憤恨、不甘、複仇，占據了我的大部分。還有，那曾經無比熟悉，一度被我遺忘的，愛。隻是我不知道，它還有多少沒有轉化成恨。我甚至懷疑，我到底有沒有失憶過，到底那一邊，才是我的一場夢呢？
    我撐著手臂坐起來，牽動了身上的鐵鏈發出“哐當”聲。環顧四周，巴掌大小的一塊地方，又黑又悶。我不由地冷笑一下，警局真給麵子，還給了我一個專門的單間待遇。
    原來從天堂掉到地獄，真的隻要一秒鍾的時間。不容我多想，門外一點細微的響動吸引了我，一雙美麗的鳳目出現在窗口後，含憂帶怯，在我的直視下垂下了眼睫。
    我一下子知道，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