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風聲”應該不會那麼緊了，我再度抬起頭。
    往舞池中央一看，那名男子已經不在那裏跳舞了，連女孩也不見了。隻有一群好像喝的酒精中毒的家夥在裏麵瞎扭扭，似乎是一堆擠在一起，互相穿插扭動的蚯蚓。
    舞池中換了音樂和燈光，我沒有注意。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名消失的男子身上。我四周看了看，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看來，剛才的確是我想多了，人家可能隻是無意中抬了抬頭，我在華麗又飄忽不定的燈光中把人家看成了精魅。
    其實他好認的很，因為沒有人來酒吧會穿的這麼簡單樸素，好像剛從學校裏走出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想要吸引一些人，想要稍稍炫耀一下，至少也要跟酒吧的氛圍搭上調。穿著普通的衣服來，就像是在一堆金子裏扔進了一塊小石子一樣，很有可能被人忽視。像他這樣極具個人魅力的人，畢竟還是占少數的。
    也許是最近經常光顧的幻覺和凶案，導致我現在看誰都像變態殺手。說不定，最不正常的，反而是我自己。
    轉過頭，自嘲地笑笑。越來越容易否定自己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一定和安塵的到來不無關係。
    這麼一想，我才突然發現，周玉婷和安塵在我失神的時候，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照安塵的性格，他應該不太會主動帶周玉婷到處逛，而且又是在這麼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一定是周玉婷把人拐跑了。
    這兩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連通知我一聲都不會嗎。安塵什麼時候這麼聽周玉婷的了。要是被帶壞了，我可怎麼跟人家老婆交代啊。他可經不起那些老江湖的轟炸。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四處看看。
    剛想站起來，身後傳來了一把清潤，帶著點軟軟的誘惑的嗓音：“這位先生，可以賞臉喝一杯嗎？”
    我轉過頭，是剛才舞池中的那個青年。我瞬間打消了去找周玉婷的決定，安坐了下來。
    他端著兩杯酒站在我身後，下半身果然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近看，他白色的襯衣上有一些隱隱的藍色花紋，本來也看不見，隻不過偶爾被燈光一照，顯了出來。
    恰到好處的笑容和話語。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冷漠與犀利，好像我前麵所看到的一切，隻不過是忽明忽暗的燈光給我的錯覺。大概真的是眼花了，畢竟這裏光線不好。他現在看起來，就像一頭溫順的小綿羊，優雅、漂亮而有禮，哪裏還有狼的影子。
    我，沒有理由拒絕，也，不想拒絕。
    “當然，我的榮幸。請坐。”
    近看他的臉，更加感歎造物主的偏愛，精致俊美，卻又不失英氣勃勃。隨便一個動作都帶出了良好的教養，無拘無束，揮灑自如。
    我欣賞著他。沒錯，隻是欣賞，就像欣賞一顆璀璨的鑽石，一件昂貴的衣服。但，並不渴求。我不喜歡獵奇，也沒有那種讓驕傲的人匍匐在我的腳下的愛好。驕傲，是應該被尊重，被堂堂正正地，放在能力方麵較量，而不是在床上。
    用情愛的方式剝奪別人驕傲，是自卑而無能的人才會做的事。
    過於美好的人，總是讓我不那麼提得起興趣。因為他是不會甘心成為你一個人的小東西的，他會成為某一方的支柱。這樣與我勢均力敵的人，我，僅僅是有好感，但不需要。
    有興趣的，另有其人。
    他拿著兩杯雞尾酒，一杯放到我的麵前，一杯給他自己。
    我細微地皺了皺眉。我不喜歡這種酒，顏色紅的像新鮮的血漿，好像要將人們的眼睛都染紅。給人一種血腥危險的暗示。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不快：“先生不喜歡這種酒，我特地為你叫的。”
    “特地？我不喜歡這個顏色，這叫什麼？”
    “血色黎明，我覺得適合你。”
    “哦，為什麼？”
    “黎明是危險、孤獨而寂靜的，就像你。我看先生的人品相貌出眾，卻獨自在這裏喝悶酒，是眼光太高呢，還是有些自卑？”
    我覺得這話有點意思。危險，我勉強認了。但是，我當然是不可能自卑的，我要是自卑了，那這裏就沒有幾個人有資格驕傲了。我不明白他從哪裏看出我自卑，僅僅是因我單獨喝酒：“那麼，你認為是哪一種呢？”我將問題拋了回去。
    “嗬嗬，先生藏的那麼隱秘，我一個局外人又如何看得清，隻不過猜測一二而已，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不過先生剛才一直盯著我看，不知為何？”
    “覺得你的舞技不錯，如果冒犯了，請見諒。”
    “怎麼會，你注視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不過，還有別的嗎？我很期待。”
    “還有的麼，沒完全看清。不知道你給不給個機會，我們再彼此增進一些了解。”我慢慢靠近他，壓低聲音，近乎耳語地說。帶上了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調笑。
    “先生真會開玩笑，哈哈哈……。”他笑彎了眼，呈現出一種孩子般的稚氣。
    “彼此彼此，嗬嗬。”我驚訝於淩厲與稚氣竟可以在一個人身上融合的這麼完美，讓他時而胸無城府，時而老謀深算，捉摸不定。不過，我喜歡跟他講話，他是個聰明人。
    “我叫孫舞陽，是這個酒吧特聘的舞者，先生你呢？”
    “如果是真名的話，告訴我沒關係嗎？”
    “想交個朋友而已，沒那麼複雜。況且，我覺得先生你——有些熟悉。”
    “熟悉？”
    “可能是什麼時候見過吧。”
    “陳家善。你的名字跟你很配。”
    “謝謝。”
    “小舞，你過來一下。”在他正想說什麼的時候，有人喊了他。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抱歉，陳先生，我先失陪了。”
    “恩，你忙吧。”一個很美好的人，有點可惜。
    他突然一個回身，眼睛似乎有一閃而過的精光，優雅、稚氣與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促狹的強烈自信。湊到我的耳邊，我措手不及，一刹那，呆愣了。隨著溫暖的鼻息，蠱惑的話語飄入了我的耳中：“別急，我們很快還會見麵的，我保證，很快。”
    等我回神，他已經隱沒在了人群中。我握了握冰冷的玻璃杯，有點，莫名其妙的心悸。
    還有，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