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002章 煢煢孑立為誰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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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蔭密,單雋看了看眼前的樹陣,手裏祭出了那把骨劍,光影交錯,刹那間林子邊緣的樹叢中,幾棵不經意間抖了抖的樹都折了枝幹,倒了下去。
前麵的幾個化了人形想跑的樹精也被招招斃命,單雋一臉煞氣,踩著方才砍死的那些樹精的屍體,緩步朝前走著。
“單雋,你這積了快一萬年的怨氣,還是沒有散麼?你可是還記得,你自己本身到底是什麼了?你一定要對我樹仙一族滅之為快麼?”林子深處傳來一聲空靈的女子聲音,甚是柔和好聽,語氣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楚和悲哀。
“仙?”單雋冷漠一笑,一邊走一邊抬手宰殺著身邊落跑的樹精,“精怪也配稱仙,害人性命,連人做了鬼都不放過,定要將她們挫骨揚灰,令她們魂飛魄散,這樣的樹精也配稱為仙?”
“單雋,你說所的鬼姥不過是樹精中的異類,你因為對她的恨,也傷了我樹仙一族不少性命,你恨她將她人挫骨揚灰,那你是不是也該先恨恨自己,你的做法於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女子的聲音頓住,現了真身,瞪著一雙眼看著麵前的單雋,喉嚨處破了一條細細的口子,半天才滲出了鮮血。
“你隻配為魔……”女子一臉怨念的看著單雋,說了最後一句話,真身已經燃起了熊熊火焰。
地獄焚火,燃者永不超生。
單雋垂著眼,看著麵前燒成灰燼的女子,不帶任何感情的轉身就走。
風中飄過一陣淡淡的香氣,單雋瞪大了眼睛,這香氣……
回頭望去,在那死去樹精背後的一棵大樹上,掛著一條淡藍色的薄紗。
忘記了自己會瞬間移動,像個凡人一般的連滾帶爬的衝到樹邊,跳了幾跳將那紗扯到手裏,放在鼻尖,狠狠的嗅著。
“小憐……”
單雋突然發瘋一般的四處看著,不停的喊著小憐的名字,怎奈這片樹林已經被他砍的幾乎沒了生氣,除了動物偶然發出悲戚的嗚咽,沒有旁的任何聲音。
感覺指間溫熱,低頭看去,那淡藍色的薄紗,竟越來越淡,漸漸的散在了空氣中。
單雋發瘋一樣的用力抓著,卻怎奈那紗還是散的無影無蹤了。
脫力的坐在地上,靠著身後已經枯死的樹幹,單雋血紅的眼角,竟然滑出了兩行眼淚。
“小憐,”單雋看著自己麵前的空地,嘴角竟露出了一絲柔和的笑,眼神也變的很是空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意識之中,在和假想的人說話。
“我等了你一百年,一千年,馬上就要滿一萬年了……”
“我殺了很多樹精,一隻,一百隻,一千隻,興許也就要一萬隻了……”
“我知道做的再多,你也不可能回來了,可是我想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不再想你,怎麼樣才能不再念你……”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沒有了你,我到底該如何排遣寂寞。寂寞不是孤獨,孤獨在身,寂寞在心,小憐,你不在,我除了寂寞,隻剩下寂寞。”
“以前你總說我呆傻,滿腦袋隻知道讀書,不懂得情仇愛恨,但當我越來越懂的時候,你卻不在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情該如何寄托?愛又該如何給予?仇和恨……這麼多年我隻剩下了仇和恨,所有的妖都怕我,說我是魔,我不信,可那群魔告訴我,我確實不是魔,我是魔中之魔……”
“小憐,你看到了麼,我又殺了一隻樹精,它們很頑強,殺都殺不完,不過沒關係,隻要我還活著,隻要我活著依舊沒有找到你,我就會繼續殺下去……除非你來告訴我,不必再殺了,你來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全都聽你的,再也不會不聽你的了……”
單雋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苦澀的笑了笑,緩慢的站起來,方才的脆弱一掃不見,又恢複了那清冷的樣子說:“你又怎麼可能告訴我,這麼多年了,你從來不曾再在我麵前出現過……從來不曾……告訴我……”
“單雋……”身後一男子聲音,單雋沒有回頭,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必躲著了,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林中走出一男子,周身泛著淡淡的金光,額間閃著金色的佛印,身後張著一對金色的大翅膀,一看就是仙體,他眉間一抹哀愁,看著麵前周身煞氣的男子說:“單雋,你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
單雋淡漠一笑答道:“大鵬,你每年都一定要來說教我一次麼?”
“單雋,心有所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吧,我也勸了你這麼多年了,你自己就算不願意接受也該接受了,就算不願意明白,也該明白了……”
“笑話!”單雋冷笑一聲,打斷了大鵬的話,回頭看著他說:“當初我知道自己乃是仙身的時候,求過佛祖,他不肯應我,既他自己說普度眾生,那為何連單雋那麼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滿足!”
“罪過……單雋……眾生平等,並不是佛祖不願渡她,確實是她塵數已盡,命該如此,怎可逆了天意,亂了命數?”
“天意?命數?你不要拿這些來壓我!若一定要說天意和命數,那我隻能告訴你,單雋現在的樣子,就是自己的天意和命數,你不必多勸,回去吧!”
“單雋,你於佛祖座下領悟佛法多年,佛祖慈悲,念你動了凡心,就送你來人間曆練,你非但不思恩報,反而甘願墮魔,你這樣的選擇,真的對的起自己內心麼?”
“單雋固執,雖在這塵世間苟活,卻從未參透過佛法中空的意味,既然尚未領悟活著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該終於何處,便這樣隨意飄著,也就罷了。”
“你執意孤行,為了自己的仇恨,私念,害了多少無辜生靈,你看看你額頭間的魔印,魔根深種,你真的就沒有一點兒懺悔之心麼?”
單雋大笑了幾聲,狂妄的看著身側的大鵬,周身的氣息越來越濃重,問了一句:“你今日此來不是來勸我的,是來收我的?”
大鵬低頭一笑,甚是悲苦的看著他說:“收你?單雋,憑你萬年修為,佛魔相交,你覺得我收的了你麼?”
“那既然如此,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語罷一道紅光閃動,單雋沒了蹤影。
大鵬歎了口氣,看了看周圍被毀的不像樣的林子,呢喃了一句:“單雋……”
滿目的斷壁殘垣,雜草叢生,院門邊那塊寫著蘭若二字的牌子已經腐的幾乎看不出來字體,原本破敗的院牆已經坍塌了大片,院內的小佛堂也已經塌了,隻剩下幾根被火燒過焦黑的房梁,四處都荒的不像樣。
單雋站在院中,除了院子西南角的那口水井沒有變化,其餘的一切都經過大火的洗禮,盡數全毀。
緩步走到那口水井邊,腦海中飛快的閃著一幕幕畫卷,那些似曾發生在昨日的畫卷,如今猶如一把把利刃徑直插在心口。
單雋停下腳步,閉著眼靜了靜心,看了看井底,除了一團盤動扭在一起的蛇,底部已經枯的沒了水,抬手一揮,井底冒起水來,不一會水就滿的快接近井口。
單雋探頭看了看井中自己的倒影,一驚,迅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倒影中的,是人,是魔?
若是人,為何閃著一雙血煞一樣的紅眼,若是魔,可分明是當年書生單雋的模樣。
過了許久,鼓足了勇氣鬆開手,繼續看去,曾經那張青澀懵懂的臉,如今嵌了一雙血紅的眼,皮膚不再那麼白淨,微微棕黑,額間那泛著紅光的魔印張牙舞爪,那曾幾何時一直規矩束著的發,如今散亂的披著,顯得臉越發的消瘦。
不想再看下去,抬手再次揮去,井中水波微動,那滿臉煞氣男子的影像也漸漸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