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另外三人很不情願又敷衍的報了名號，一個是六味齋掌櫃，一個米店掌櫃和一個布莊管事，都有點年歲了，倚老賣老的態度很明顯。
    夜小樓對於他們的敷衍並不惱怒，伸出手拿起桌上賬本中最上麵的一本冊子，又從中間挑了一冊較薄的出來，扔到那兩個老家夥麵前的地上，夜小樓複又啜了口熱茶，方才慢調斯理的說道：
    “去年進了五支紫參一萬兩，鹿茸二十枝五萬兩，賣出參兩支得餘錢二千兩、鹿茸六枝賣出有餘十四枝，得餘錢四千有餘，各種家禽調料……按你寫的這個量，天天找人來吃也應該剩下許多……
    雞鴨魚什麼的買進那麼多，沒有賣出的那一部分臭了還是吃了？賬冊上並沒寫實，另有前不久置辦的桌椅，我看店裏的桌椅仍是很舊啊！怎麼新的還沒用上嗎？
    還有這本賬上寫著，去年進紗綾五十匹、綢緞五十匹、絲絹二十匹……賣出紗綾、綢緞、絲絹、白布共五十匹，今年又進了這些東西各二十匹，那些庫存的留著襄屍？還是全被蟲咬成布條了？……
    嗬！怎麼布莊也同時跟酒樓一起更換了桌椅板凳？……叫那個衛洪武過來回話，他的月錢從年初一兩五錢，不到四月就漲成了三兩，叫過來看看是個什麼能人。”
    夜小樓不鹹不淡的挑著刺，不用再看他也記得賬本上寫了些什麼，酒樓和布莊每月按規定上交紋銀到錢莊，視情況而定當月該交多少例錢。
    但兩本賬冊都有個通病，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樣，反正每月按例該上交多少銀兩，那個月的營業額必定隻有上交的數額。
    不會多出一兩也不會少出一兩，給人一種老實得很的感覺，可惜他不這麼認為，賣出兩支人參的盈利就是兩千兩，本金想必早已賺回，中間的差價上哪裏了？隻寫了得餘錢幾千兩，賣出多少錢卻沒寫實，另外剩下的人參與鹿茸在今年的賬上卻不翼而飛；
    所有菜的來源均是低收進再高賣出，中間的差價填充了很多未寫實的空白，單一賣出的量也不對，哪有人一次可以吃六枝鹿茸的，怕吃不死人嗎？
    酒樓本就是純找錢的地方，利潤高而成本低；布莊進的那些布匹，要繞月球一圈都成了，哪有舊的沒賣出新的又再進的道理，真的以為把總賬填平就天下太平了。
    夜小樓不過一轉念之間，話也才落沒多久，在場的幾人已是用驚奇的眼光看著他了，萬來福和叫杜澤全那個老頭馬上開始小聲辯解，稱有些小東西是賣出後忘了記賬，其餘的都存在分堂的倉庫裏，李遠還幫他們搬過那些貨。
    “哦！是嗎？那我們過去瞧瞧吧！順便叫那個衛洪武也跑一趟分堂吧！”
    阻止了他們兩人要親自前去搬東西過來的要求，夜小樓輕彈白袍上不存在的灰，慢慢站起來麻煩李近帶路，假裝沒看見杜澤全冷汗濕透的衣衫，也假裝沒看見萬來福仍是清高的蠢樣，今天犯他手上了一個也別想輕鬆過關。
    負手跟在疑惑的李近身後出了六味齋，穿過一條街就是安魂堂的分堂所在，挑挑眉看著如一般農家小院門口的金匾。
    夜小樓回頭似笑非笑的斜了冷笑癡一眼，這家夥還不是普通的囂張，用純金打造的牌匾，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掛在大門口，他還真肯定自己有實力到不會讓賊惦記。
    “公子，所有安魂堂的分堂所在地，全是這樣的金匾，這是安魂堂的標誌，因為主上的身份尊貴無比，隻有金色才能體現出來。”
    李近以為他驚訝為什麼要用純金的牌匾，靠近夜小樓的身邊解釋著，短短一會兒的時間，他對這個美得不像話的新主子有了全新認識，心裏也開始佩服得五體投地；
    像他每次核對賬冊時總是要抓掉大把頭發，再摔壞幾個算盤才能寫出賬目明細來，而這位主用那麼短的時間，就看完並記下所有的支出收入，還能指出其中不易被看出的問題，反正他們是從來沒看出中間有什麼不對，怎麼更換桌椅板凳都有問題了？
    之前在胞兄那裏看到時，他也沒多想過，但經公子一提，他才發現好像酒樓的老萬和布莊的老杜走得是挺近。
    而且店裏的桌椅真的不似新換的，那意思就是說他們添加了新桌椅，沒有換到店裏而去了別的地方，又或者說根本就沒添加過新桌椅板凳，那筆銀兩的去處……
    李近打了個冷戰，他從來不知道賬冊可以造假到這一步，也從來不知道這種正常的花銷，會變成理直氣壯的貪錢行為。
    所以對公子成為新的主子，他馬上就因此事心悅誠服了，公子有疑問自然當解釋清楚，他卻不曉夜小樓是在指他的主上顯擺。
    很快十來名壯漢就受吩咐從庫屋裏抬出幾十個鐵皮箱子，一一整齊的擺放在夜小樓麵前，他指名點姓要見的衛洪武也跪在了幾米開外，滿臉迷茫和害怕，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起來回話，你多大了？”
    夜小樓眼睛瞄到東言他們那兩撥人進了院子，擺手示意他們襟聲，自己走到明顯還是個大孩子的人麵前，輕聲吩咐他起身答話，問著與月錢毫不相幹的問題。
    聽到小夥子回答十六後，又問了些家人好不好之類的閑事，見衛洪武放鬆了警戒，夜小樓突然歎息般輕道：
    “你肯定是個孝順父母的好孩子，掙的三兩月錢除孝順父母外，自己還能攢點起來準備娶媳婦呢！真是不錯……”
    “公子說…說笑了，真要有三兩月錢的話，小的家…家裏老…老早就能蓋…蓋…蓋房了，也…也…也不用到現在還住…住茅草屋呢！……”
    衛洪武憨態可拘的搓著手，有點傻傻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公子，結結巴巴的順著他的話答了下去，完全沒聽到自己掌櫃的咳嗽聲，和在場所有人奇異的眼光。
    夜小樓諷刺的勾起了嘴角，本來他還想那兩頭豬不過是把此人的月錢寫高了，自己得中間的差價，現在聽到這樣的答案，想必連那一兩五錢的銀子都沒給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