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 Chapter23 袒露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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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傍晚似乎來的比較快,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小鎮的居民開始收攤,步履匆匆的往家趕。天邊的雲被大片的橙黃和火紅映照在一起,色彩斑斕。
楊喆也領著裴婭往外婆家走去,兩人一路閑聊著。
“你外婆晚上在麼?”裴婭眼見著那座綠色的小樓就在不遠的地方,突然想起楊喆的外婆來。
“在。”楊喆頓了一下接著道:“外婆很少出遠門,而且她脾氣不是很好,如果說了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
裴婭見楊喆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模樣,心裏也沒底,一般老太太到底是什麼樣的,裴婭真的不清楚,因為很少接觸。她忙出聲寬慰:“老人家都是這個樣子的,我們做小輩的總得擔待著。”
楊喆笑笑:“看不出來,你倒挺有心得啊。”
“那是。”話剛落下,就已經到了目的地。臨近傍晚再去看這座小樓盡然有種別樣的光彩,淺金色的陽光照在綠色的藤葉上,顯出一種樸實的光澤,大片的墨綠色沐浴在一片橙黃裏,像童話裏的城堡。
楊喆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屋頂,深吸了一口氣踏了進去。見楊喆這般鄭重其事,裴婭也隱隱不安起來,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淡黃色的燈光點亮整個客廳,地板上猩紅色的地毯看起來沒有白天來的醒目,牆上那幅火紅色的油畫依然光亮,讓人無法忽視。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斜倚在沙發上,身上搭著一件暗紅色的毛毯,看樣子好像睡著了。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生怕驚動了沙發上的老人。楊喆拉著裴婭往旁邊的餐廳走去。餐廳裏的燈很亮,劉嬸穿著圍裙在一塵不染的灶台前忙碌,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看清是誰後,又把頭轉過去才道:“稍微等一下,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夫人還在睡麼?”
“嗯,外婆睡很久了嗎?”楊喆替裴婭拉開椅子。
裴婭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坐下,似乎坐著吃白食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楊喆似乎看出了裴婭的顧慮道:“劉嬸喜歡獨立完成晚餐。”
楊喆話一說完,劉嬸再次回過頭看了眼手足無措的裴婭道:“小姐第一次來,當然不能讓你做什麼。而且也隻是簡單的吃食。”
聞言,裴婭隻好坐下。楊喆卷起袖子從櫃子裏拿出一塊綠色格子餐布鋪在長方形的餐桌上。劉嬸端過兩個盤子放到餐桌上對拿碗筷的楊喆道:“你去看夫人起來沒,睡久了,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好的。”楊喆放下碗筷往客廳走去。裴婭坐在椅子上實在難受的厲害,站起來把楊喆沒來得及擺得碗筷都擺上。劉嬸端著一個老式的砂鍋繞過流理台,看見正在忙碌的裴婭,嘴角微微翹了一下道:“哪有讓客人忙的道理,快放下,這事情老婆子我做就行了。”
“放下讓阿青做就行了。”劉嬸的話剛說完另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裴婭連忙往餐廳的入口處望去,然後手裏的筷子毫無預兆的從手裏滑落。
那是與楊喆長得很像的老人,隻是時間在她的身上刻上了痕跡,一頭銀發沒有一絲雜色,皮膚白皙,眼角的皺紋很深,但眼睛卻很明亮,像夏日的星辰,嘴唇抿著,看起來有些威嚴。沒有彎腰駝背,背脊挺得筆直,隻是整個人瘦的厲害。裴婭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看見她皮膚下每一根血管和每一塊骨頭。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撿起掉下來的筷子:“對不起。。。。。。”
楊喆的外婆沒有說話,站在身後的劉嬸出言寬慰:“沒事,我收拾就好。”
楊喆也接話道:“放下讓劉嬸弄吧。沒事的。”
裴婭無措的站在一邊絞著手指,楊喆的外婆緩緩走到桌邊,一雙眼睛始終釘在裴婭的身上,帶著審視和探究,讓裴婭有些不自在。她擠出一抹笑衝楊喆外婆點頭問好:“奶奶好,我是楊喆的朋友,我叫裴婭。”
楊喆替外婆拉開椅子:“外婆坐。”
“嗯,小姑娘也坐吧。”楊喆的外婆終於把目光移開。
“啊,好。”裴婭長籲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下
劉嬸整理好餐具也一同坐下。楊喆拉開椅子坐在裴婭的身邊,悄悄遞給裴婭一個安撫的眼神。
“外婆最近過得怎麼樣?”
楊喆的話剛說完就被外婆一個眼神掃過來:“食不言,寢不語。”
楊喆聞言衝裴婭吐了吐舌頭,裴婭忍不住想笑,想起對麵坐著楊喆的外婆,連忙咬住嘴唇,不讓笑聲流出來。
飯菜味道很不錯,隻是一頓飯吃的裴婭戰戰兢兢,再美味的食物到了嘴裏也如同嚼蠟。她時不時的悄悄瞄兩眼楊喆,發現這家夥吃飯比平時斯文的多,細嚼慢咽。她不敢去看楊喆的外婆,但從安靜的程度來看,應該也是個極為優雅的人。一頓飯吃下來讓裴婭覺得像打了一場仗。
楊喆外婆先放下碗筷:“我好了,你們慢慢吃。”
裴婭聞言望向楊喆外婆,剛好楊喆外婆也在看裴婭,四目相接,裴婭尷尬不已,外婆倒是十分鎮定。
“我吃好了。”裴婭三下兩下把碗裏的飯扒幹淨。
“還合姑娘胃口麼?”楊喆外婆輕聲問道。
雖然說話的聲音很輕,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但裴婭任然怵得慌,連忙答道:“很好吃,謝謝。”
兩人答話的間隙楊喆和劉嬸都放下了碗筷。裴婭起身想要收拾餐桌,被楊喆外婆阻止:“你坐著陪我說說話,讓阿青收拾就行。”
裴婭隻好又坐下,求救似的望了一眼楊喆。楊喆心領神會望向外婆:“外婆,我們今天開了一天的車,讓裴婭先去休息,我陪你聊吧。”
“我有讓你說話了麼?”外婆橫了一眼楊喆。
冰冷的語調讓裴婭莫名緊張起來,硬著頭皮開口:“外婆想聊什麼?”
“小姑娘是做什麼的?”
“呃,我。。。。。。”裴婭頓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工作性質,她擔心楊喆外婆不明白,但顯然她錯了。
“和我一樣。”楊喆適時解圍。
外婆瞪了一眼楊喆,然後把目光轉到裴婭身上:“不是我老婆子古板,做戲子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有沒有考慮換個行業?”
裴婭沒想到楊喆外婆一開口就是勸他改行,而且總覺得話裏話外都帶著嫌棄的意味。她愣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做演員在別人或許看起來光鮮亮麗,可其間心酸也隻有自己知道,但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要遠離舞台,遠離鎂光燈,這已經成為她的生命,她的本能。
“外婆,你說什麼呢。”楊喆不滿的抗議。
外婆沒說話,皺著眉起身:“我反正也老了,管不了那個小畜|生,現在自然也管不了你。”
裴婭一頭霧水,不知道楊喆外婆話裏是什麼意思,隻看見楊喆臉色灰敗,這還是從未有過的現象。楊喆在裴婭的印象裏一直都是開朗而富有活力的,這般哀傷和挫敗還是裴婭第一次見到。
“你沒事吧?”裴婭小聲問道。
“沒事,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外婆其實人很好,隻是。。。。。。”楊喆欲言又止。
劉嬸放好碗筷跟在楊喆外婆身後走了,餐廳裏隻剩下了楊喆和裴婭,氣氛有些凝滯。裴婭幾次想要開口問楊喆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裏來,話到嘴邊,看到楊喆那幅模樣,便隻好又咽了回去。
“外婆其實很可憐。”楊喆接著沒有講完的話自顧自的說下去,也不管裴婭是不是在聽。
“外婆沒出嫁之前,祖上殷實,在過去是個千金大小姐,後來嫁給我外公。聽劉嬸說外公家沒有外婆家富足,但外公年輕時遠渡重洋,喝了不少洋墨水,這在當時是新奇的,加上外公幽默風趣,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就這樣外婆嫁給了外公。兩個人生活的很幸福,外公在國外學過很多舞蹈,與外婆結婚之後便開始教外婆跳舞,然後慢慢外婆跳的比他這個師傅還要好。幾年後,外婆懷孕生下了我的母親。”說到這裏楊喆開始沉默。這沉默讓裴婭心急火燎,她不敢催促,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才是故事的高潮。
楊喆停頓了很久才接著道:“母親的出生為這個家帶來了很多歡笑,所有人都喜歡她,她活潑開朗幾乎繼承了外公外婆身上所有的優點。然後,母親二十歲的時候認識了我的父親。當時父親隻是一個戲班裏的學徒,外婆知道後,覺得父親配不上母親,很是反對兩人來往。”說到這楊喆突然勾起唇角笑道:“母親的性格比較急進,她不顧一切的要和父親廝守,打算和父親私奔。不過這事不知道怎麼被外公知道了。外公對母親喜歡窮小子的事情並不怎麼在意,他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隻是苦於外婆反對。但他知道假如這次母親與父親走了,那麼他們與外婆之間的隔閡就再也沒辦法解除了。”
“然後呢?”見楊喆又停了下來,裴婭忍不住出聲問道。
楊喆露出無奈的苦笑:“和很多八點檔連續劇一樣,他們出了車禍。父親和外公當場死亡。母親受了輕傷被送進醫院查出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裴婭唏噓不已,現實果然比小說精彩:“那你外婆知道消息後?”
“外婆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操辦了外公的喪事。但外公的死是因母親而起,她不願原諒母親。而母親也在同時失去父親和最愛人的雙重打擊下在生下我不久後就自殺了。”
裴婭捂著嘴巴不敢置信。這樣一個陽光的人竟然有這樣一段悲慘的身世。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他是怎麼熬過去的?裴婭幾乎不敢去想:“那你是被外婆撫養長大的?”
楊喆瞅了一眼裴婭苦笑道:“不,我在孤兒院待到十歲後被劉嬸接回來的。”
“怎麼會這樣?”裴婭驚呼道。不管怎麼樣父母犯下的錯都不應該讓孩子來承擔。
“母親去世不久,外婆生了場重病,怕見我觸景傷情,無法照顧我。”楊喆說的雲淡風輕,如同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裴婭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眼下似乎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這麼多年來,他都撐過來了,這不得不讓裴婭佩服。然後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裴婭有些懊惱。她覺得自己那些無病呻吟,自怨自艾到底竟是那般可笑,什麼陸海棠,什麼任然都是個狗屁,這麼久以來想不通的事情瞬間有了答案。
她愛任然,不是因為他有才華,不是因為他樣貌出眾,不是因為他溫柔體貼,相反他並不體貼。可愛上一個人總是無理可尋的。隻是現在這份愛已經成為束縛她的枷鎖,因為這份愛已經不是單純的他和她,中間還隔著一個家庭,不管任然愛的是誰,她都決定放手,因為愛是純粹,是不容玷|汙的聖潔,這份她一直心存幻想的愛戀,在此時此刻終於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