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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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刹白馬寺無論何時都香火鼎沸,彙聚著各地各類虔誠朝聖的人。
金身大佛端坐銅台-獨處高空,冷眼下瞰川流的人潮,沉默淡靜的承載著萬靈祈願,冥冥中似已將福澤揮降古城……
錢牙在租屋從昨晚待到今早,考慮到來洛陽從沒好好逛過城,隨便收拾收拾就出街了。途徑城裏最負盛名的白馬寺正逢慶典,絡繹不絕的人跡讓錢牙想起大清八早的菜場,頓時倍感親切。絲毫沒察覺有褻瀆佛祖之嫌,天性喜好熱鬧的屠夫跟著大部隊一起湧進寺院。
第一次踏進廟宇,錢牙對巍峨的建築不感興趣,幾轉幾拐歪進了正殿,仰觀雄偉佛像不免一聲驚歎地,一時道不清心壑萬般情絲。
錢牙不信神卻篤定每個人生老病死蒼天早有定數,這種信命不信神的觀念有些病態,但他覺得信神是愚昧,信命則是在承認本身資質良莠的同時要盡量改變。
朝拜的信徒都帶了香燭供奉,唯獨錢牙兩手空空嬉皮笑臉看人家忙。一些老人見他遊手好閑就擠眉弄眼,竊竊嘀咕莊嚴的白馬寺跑來個不搭調的輕浮小子,玷汙佛門聖地。
錢牙耳尖馬上聽樂了,三十多被叫小子就表示他還很年輕。他衝著那些老人咧嘴傻笑,錢牙的瘋癲猥瑣嚇退眾老,一群人趕緊跪地磕頭向佛祖求平保安,讓神經病離遠點。
錢牙慢慢繞到香油箱旁,可惜這樣的舉動安在他身上成了打劫碎銀銅錢的架勢。在老人們的警戒的視線下,他伸手進內衣扒出一袋碎銀,數都沒數便底朝天嘩啦啦倒入投錢口,叮伶哐啷砸在裏麵的錢上相當悅耳動聽。前刻還確定錢牙是盜匪的老人家立即傻了眼,明顯被他的豪氣征服。
‘散財童子’抖抖錢袋,直到一點不剩才將布袋對折揣進衣兜裏。付完香油金底氣也足了,他大搖大擺地走到老年部落中央,雙膝跪到空置的軟墊上。
錢牙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釋迦摩尼,沒有半句祈福,唯有目光越來越專注越來越真虔,慢慢闔上眼簾雙掌合十——
我從前沒信過你,但我願從此信你。佛祖,你看得到萬象,請讓我看清執著的盲目,心再無所拘……
默禱著唯一的期盼,心無雜念向佛像俯身伏拜。一瞬間他似乎了解了信佛的美好,至少現在他沒有故作輕鬆、沒有跟人逞凶鬥狠,而是感覺到真正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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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錢牙才離開白馬寺,他竟不曉得自己能在廟裏待至天暗,供奉、祈願順便求了隻簽。簽上咋講的呢?他仔細回憶,好像寫著‘水急舟難渡,萬事莫強求’。
莫強求?和他許的願一樣嘛,凡事不要強求。
錢牙苦笑。一切從他強求開始,強求在他最孤獨時突然出現的少爺,他不想對方來了又去,利用對方的良心將人栓在身邊,代價則是他價值微渺的身體。
錢牙不喜歡男人,換做別人他肯定不會那樣做。可少爺不同,少爺善良溫柔,對於迫切想要親人的屠夫而言如同遺世明珠般高潔溫暖,即便親身驗證少爺的懦弱亦無法令身陷泥沼的他討厭。
當初放他走就好了。錢牙不止一次的想在段孟啟傷好後放他走興許不再有接踵而來的因果,他做他的大少爺,自己仍是雲香鎮的窮殺豬匠,從此兩人互不相幹,說不定自己已實現最初擺豬肉攤的理想。
但……回到過去真如設想嗎?錢牙怔了怔不太確定。被蕭凰詩侮辱後錢牙打過自己耳光也罵過自己下賤,沒多久卻又開始懷念少爺的點滴。假若養父的墳沒出事,自己一定會永遠懷悼初次愛人的奇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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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屋被砸得滿目瘡痍,隻剩張木床還未散架,錢牙把段孟啟的賠償全貢獻給菩薩,現在兜裏一個銅板都摸不出來,尋思城門離這很近,幹脆直接出城吧。這麼想著,腿腳仍習慣使然的朝暫居地邁去。
發現屋外有人錢牙揚了揚眉,原以為昨夜與段孟啟餞別從此就相忘於江湖。錢牙不否認見到段孟啟很雀躍,但興奮勁一閃而逝就預感哪又有了問題,因為對方疲倦憔悴的俊容更多是怒火悔恨。
“談好再不相見怎麼又來了?”錢牙率先開口,斜著脖子往段孟啟瞧,“讓我猜猜,嘖……一是你後悔幫我脫險準備補我幾刀。”麵皮超厚的老男人無視青年拉長的黑臉,不知死活繼續編造戲言,“二是……你後悔沒接受我的‘報酬’,特地來取。”
“想犯賤就去找跟你一樣的貨,別在我麵前獻寶。”段孟啟出言犀利把錢牙不幹淨的玩笑頂回去,灰暗的臉色愈發難看:“你到底還做過什麼?”
“我做過的你都知道嘛。”錢牙傻笑,憨厚老實的樣子直逼段孟啟怒焰翻騰,想再給他幾拳:“我問我不知道的那些。”
“沒啦!我都說了,沒別的。”錢牙垂下眼,語氣平和。豈知衣領下秒被段孟啟狠揪,後領勒得脖子發疼。他重重呼出口氣,眼睛一挑盯向近距離的青年,完全不為對方的粗暴生氣:“如果你後悔了,請你這次絕對要下定決心,殺我也行、學你娘逮我見官也行,總之老子拜托你別每回猶豫拖拉的膈應人,一點不像雷厲風行的大男人,你不煩我都煩。”
“你!”段孟啟捏緊錢牙的領口,磨牙切齒真想一刀解決他,“你害墨胤一次不夠還散播謠言,你有怨恨衝我來好了,是不是不逼死墨胤誓不罷休!”
“散播謠言?”屠夫發懵,不懂少爺的意思,“我散播謠言?!”
“你盡管裝。”段孟啟加重手上力道,“和我們有來往的人在知你昨日鬧場的事,而且還……傳墨胤和男人有瓜葛。”
“與我何幹?那男人又不是我。你閑著沒事不找散布謠言的家夥反倒來找我,稀奇。”錢牙並非狼心,他隻是陳述事實。其實聽聞這消息他也非常緊張,他愧欠段墨胤太多,如今秘密被揭穿真的很擔心。
“誰會散布?”段孟啟冷笑,“知道的人隻有你、我、蕭逸銘、我娘還有祥伯。祥伯疼愛墨胤對段府盡忠第一個去掉,蕭逸銘極好麵子自尊心強,這種醜事他遮都來不及會四處宣揚嗎?曾有幾個背後說我家閑話的富戶被我娘在生意上打擊到損失慘重差點傾家蕩產,她絕不允許誰損害段家的名譽利益。”
話到此錢牙算明白了,少爺認定自己搞鬼正在安名放罪了。“別拐彎抹角,你直接說我幹的不就好了。”錢牙不想承認心裏的難受,死盯憤怒的段孟啟一字一頓道:“不妨告訴你,我的確耍過下三濫的手段做過很多壞事。”
“你認呢?!”
“等等,我還沒說完。”高聲打斷青年的話,錢牙直視人的眼神沒有雜質,“我以前害墨胤是我該死,但我很明確告訴你我沒造過謠,我再壞也不會一而再的傷害好人,何況他還是孩子。沒做過的我不會認,隨你信不信!”
“真不是你?”男人的辯論令段孟啟暴動的情緒突然有了絲平和,抓住男人衣領的手顫抖了下。
“不是。”錢牙和他靠得近,輕易發現他瞬間卸掉緊張的鬆弛,錯愕之餘露出難以察覺的欣慰:少爺果然很善良。
“……還好。”段孟啟自言自語,同時鬆開對男人的抓扯。
“你相信我呢?”錢牙問。
“……”
“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問你件事。”
段孟啟望著錢牙十分疑惑。
“當時你娘若沒來找你,”錢牙明不該知問,奈何實在忍不住了,“你會不會一直和我呆在雲香鎮?”
“你……”段孟啟不想思考話中深意,尷尬的移開眼睛,“你犯病了。”
“我還犯-賤了。”錢牙輕笑,低頭牽起段孟啟的手,對方沒掙脫的溫順讓他笑容裏無端增加了苦澀,雙方交握的手晃痛他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