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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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長街一前一後相伴兩個高大身影,仔細觀瞧二者並非如影隨行而是朝前的拖著落後人往前踏步罷了。
心被憤怒填滿,段孟啟拋棄富家公子該具備的顧忌,在零散路人狐疑的注目中緊握屠夫粗糙的手未曾鬆懈。
錢牙腮幫由於遭受段孟啟的懲惡鐵拳至今紅腫,他清楚段孟啟性格溫柔不愛動粗,今時今日也快被逼瘋了吧!想到此錢牙自嘲地笑出聲,憑良心說他對段孟啟懷著微妙的歉疚,但那缺稀的負罪比起他從段家得到的痛苦完全無法抵消!
“很好笑?”平硬的語調從麵前飄來,伴隨夜晚的涼風愈發冰冷。
“我在笑你。”錢牙無所畏懼的精神越加高漲,說到底算他贏了:聽話順從如段孟啟竟然為他逆杵蕭凰詩,的確使他受寵若驚感動萬千。“少爺,你拉著我走也沒給娘留話不怕她怪罪?莫非……你長大了扛得住呢?”
“錢牙。”段孟啟腳步不曾停留,對於屠夫調侃的嘲諷已練就得百毒不侵,一派鎮靜地將肺腑之言告訴他,“你應該知道,我救你其實有一半在後悔。”
“既然後悔何必救我?少爺喜歡自虐自殘的嗜好一如既往,遇見你這種絕世大善人是我的福氣,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被戳軟肋的段孟啟清楚是自己暴露弱點讓人戳,明智的緘口不語隻向前跨步,任由錢牙杜撰造謠把他塑造成偽君子。
沒有針鋒相對的對象說再多也是吹空氣的辛苦活,錢牙戲說一陣就識相的閉上嘴巴。被少爺強行拖帶也不花體力,樂得安逸的錢牙轉頭看著昏黑的街道哼起鄉間小曲,清朗淨脆的音調在幽靜的洛陽長街上傳遞了很遠很遠……
來到錢牙租住的民居段孟啟愕然吃驚:滿室狼藉,打碎的鍋碗瓢盆隨處可見,整個屋子曆經洗劫,殊不知哪夥強盜眼水差勁連潦倒殺豬匠的家也搶。
“我娘做的?”段孟啟問話間全是了然於胸的肯定。
“不然呢?隻有夫人才這麼看得起我,特地使喚幾個人請我去府上,當中還有你的義兄弟。”錢牙蹲到一堆破瓦前看有沒有能用的,搜索半晌一個稍好的都挑揀不出。悲慘的一幕沒牽起段孟啟的憐憫,他毫無感情的輕哼:“你觸犯我娘的大忌,她沒當場要你命算你運氣。”
“夫人當然不會馬上要我命,她還要帶我去見你嘛。”拿起塊碎瓷在眼睛前晃晃,黝黑的眼珠盯著鋒利的斷口不知在思考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夫人沒猜到乖兒子會反抗她,氣得臉都變形了,真可憐。”
“……”
“假如她知道你後悔一定感到欣慰。”
“……”
錢牙扭過腦袋仰視沉默的青年,端正麵孔上的虛偽關切真實到令段孟啟感覺惡心,“嘿嘿,你一向人前高雅人後奔放,怎麼今天搞反了似的。”
“你夠了!”粗魯打斷屠夫的暗諷,段孟啟從衣袋裏拿出一小包碎銀放上桌:“心願達成就快點走。”
“嗯?”斜眼狐疑地審視那袋銀兩,錢牙的麥黃臉蛋掛著不理解,“你給我錢做什麼?”
“目的成功不是該盡早離開嗎?繼續待在洛陽別說我娘要趕盡殺絕你,就算我也……”
“你也不放過我嘛!少爺再三重複難道患了健忘症?”男人伸手掏弄耳朵,垂視地麵的雙眼有些空洞,“哥哥我不喜歡欠人家東西,即便給我我將來還是會還你,何必多此一舉。”
“像今天這樣?”段孟啟點點頭,冰冷的表情泄露出哀傷,“那是一千幾百兩。我以為你把它揮霍光又爛賭當了金牙,沒想幾個月來你隻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歎氣,滿是無奈與追悔,“錢牙,我當初沒發覺你的自尊心會重成這樣,我承認我娘蠻橫強勢……但你後麵做的比她更惡毒,你向我和我娘報複沒關係,可為什麼害墨胤?他當你是朋友對你坦誠相待,你怎麼忍心。”
“你弟弟那件事純粹意外,我不想害他。”錢牙握緊拳,感情貧乏的目光逐漸摻雜誠實的怒意,逐漸猩紅的眼睛直視青年湧現出波粼,“你說我自尊心過剩,等哪天有機會你試試被人拿銅錢砸,衣服被人墊鞋底……祖墳讓人刨,我看你能不能退一步天闊天空!”
祖墳二字揪起段孟啟的注意,他錯愕地瞪圓眼:“你什麼意思?祖墳被刨?你爹的墓……”沒講完他就望見老男人臉上滑下兩行清淚。
“沒錯。我爹的墳墓被刨了,凶手就是你漂亮高貴的娘。這麼陰損的招都敢使大概是她覺得福祿壽用之不竭不怕報應吧!嗬嗬……”灰黑的衣袖一揮抹幹透明的淚水,“我是下等人,有人拿錢砸我高興還來不及,舊衣服淌水洗洗也可以再穿,但我爹隻有一個,雖然不曉得你家娘為何討厭我到要掘墳的地步,但我絕不會罷休。”
“所以想方設法打擊她?”聽到這段孟啟隻覺心寒,娘是什麼人他早已沒閑情議論,而眼前屠夫也並非善良憨純的主——“其實你和我娘蠻像,你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頓了頓,“從我們再會開始你就盤算怎麼利用我,每一步都是你策劃好的陷阱。”
“錯。”錢牙露出張狂的痞笑,對襯尚還濕潤的淚痕如同逼入絕境的顛漢,“我第二次見你弟弟就在算計了,有時候家族名聲太大響亮也不全是好事。”
段孟啟聞言沉默了很久,盯著錢牙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有正當理由怪對方,奈何林林種種的過往卻提不起怪罪的底氣,末了問:“你明知我娘不能惹偏要觸她逆鱗,沒預料過後果?”
“我是什麼人?她是什麼人?”癟癟嘴,錢牙無謂的晃著腦袋,“家世錢頭腦,我樣樣鬥不過她,她厲害多了,讓她受次屈辱便是我最大心願,哪怕橫屍街頭也不虧。”
“這就是你盡孝的方式?”聽屠夫如此輕忽性命段孟啟很不悅,擰皺劍眉似乎要再揍男人一拳。
“我擺得正位置,我清楚我的命值多少錢,我認為賺了。”
段孟啟徹底心寒了:“你瘋了。”
“瘋了?好吧!”錢牙站起身,大力的拍拍手,“你說瘋了就瘋了。”
“沒瘋你就該愛惜性命,你爹養你幾十年不是叫你死於非命。”鼻腔有點酸癢,段孟啟沒考慮形成的原因。
“……”
“適當放寬心結會過得舒坦,你敢說長久以來你都不累嗎?”
“少爺你真像聖人。”錢牙走近段孟啟,雙瞳在咫尺間凝望他,“可惜……我不是聖人,做不到以德報怨。”
“那你還剩什麼沒做?”或許段孟啟才是真的累了的那個。
“嗯?”挑高尾音,錢牙冥思苦想一會兒,“沒了吧!本來夫人抓我時我就安心等死了,沒想到少爺為救我下跪,哥哥我感動得好想哭呢!”無論真情還是假意,說起段孟啟違抗蕭凰詩誓要保護自己的瞬間,連錢牙都沒發覺戲語遂而柔軟的變化,“怎麼報答,恩人你說說。”
“不需要你報答,我隻要你立馬離開洛陽。”段孟啟態度決烈,“剛剛的錢是對你家損壞的賠償,你別想多。”
“少爺太大方了。我沒東西給少爺回禮,幹脆……”錢牙猥瑣的笑笑,大手朝前毫無避忌的探去準備摁握段孟啟的命-根。
早一步洞悉錢牙行為的青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失望之後雙眼留下唯一的冷淡:“你的目的完成,該走了。”翻來覆去依然是句驅逐錢牙遠離洛陽城的警告,段孟啟說完鬆開了對他的鉗製,“希望是最後次見麵。”
“……”
“後會無期。”言終段孟啟徑自走向大門。
“……你弟弟……墨胤,”這一刻錢牙不再嬉皮笑臉,他可以想象段孟啟即將麵對的全部,艱難地開口詢問:“是我對不起他,你回去要怎麼辦?”
“不知道,跟你無關。”段孟啟稍稍緩慢腳步卻未停留,話尾落音時已走出了陋屋……
錢牙看著人影消失的方位,無聲地呼出鬱積很久的肺氣。
他沒事了。看情況應該沒事了。
段孟啟那小子救了他,從來不敢跟娘親說不的人竟然因為他破了先例。
數月,他經曆了不少精彩的橋段,為了爭贏蕭凰詩他耍了不少手段,如今他成功地讓那女人記住屈辱的滋味,但為什麼期待中的喜悅並不濃烈,相反很苦澀呢?
躺在還能將就睡人的木板床上,錢牙仰麵對著房梁,睜開的雙眼麻木沒有焦距,在寂靜的房間裏他如同周圍的死物一般靜止了思維,靜止了一切……
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