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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岩被人罵做“什麼東西”，他永遠記著。他咬著牙暗下決心一定要自強不息，等自己飛黃騰達了再戳著那個“高主任”的腦門子問問他們究竟算個什麼東西。
    可是氣歸氣，立誌歸立誌，現實生活依舊是那麼殘酷無情。過年的這一個月把王岩折騰得惶惶不可終日，晚上上班去吧，這期間生意又不好，白天在康力寶混日子吧，還總是不順心，原本以為熬到發工資的時候能高興一些，可他仍舊沒能高興起來。
    “康力寶”規定每月的五號是發工資的日子，但是老金從來沒有一次按日子給大家發過，經常是到了十幾號，才猛然想起來該發工資了，然後就煞有介事地對王岩說：“明天提醒我發工資啊！”王岩點頭稱是，轉過頭就撇著嘴罵道：“他媽的還用我提醒明天發，今天都想起來了怎麼不發啊！”
    在這之前，還有個上點年紀的老教練遭遇過這樣的教訓，老板讓她提醒自己第二天發工資，人家第二天傻實在的真去提醒了，結果工資不但沒發，老金還在背地裏滿腹牢騷，說這些人啊，怎麼幹活的時候都不積極呢，要錢的時候倒比誰都急。所以王岩從來都不去提醒老板發工資，盡管他天天都在盼著老板能夠自覺主動地記起來這件事，但也絕對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地故意自討沒趣——不單王岩，那些所謂的親戚員工們也絕口不提這件事，因為老金平時都會給他們“補貼”，因此大家就都心照不宣的習慣了從月初一直拖到月底，等於先幹了兩個月的活才發第一個月的餉。
    這一天王岩的實發工資是五百元整——他原本的工資是一千的——本來就少得可憐，可是為什麼這次隻給了他五百呢？給他發工資的庫房老李說因為老板說他老是睡覺不按正點兒起，而且他這個月的年三十和初一還休了兩天，就扣了五百。聽到這話，王岩都快被氣炸了，說這是法定節假日啊，不給加班費還扣工資，有沒有天理啦。老李兩手一攤，說我也沒轍，要不你自己跟他評評理去。
    王岩這次又忍氣吞聲了，他沒有跟老板去評理，因為他知道老金一定還有一大堆道理等著他呢。但是從那天開始，王岩便更是忿忿地逢人便講自己要辭職。
    當領導的哪個沒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更何況王岩公然挑釁地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說自己要辭職不就跟直接告訴老金一樣麼！所以老金也留了一手，叫老李把俱樂部從開張到現在所有的進、銷、存和場地賬都盤點一遍，反正連工資帶押金在自己這兒扣了快三千呢，不怕王岩拔腿跑了。
    後來老李就和小魏一篇兒一篇兒地“翻舊賬”，王岩知道他們對財務知識匱乏得可以，以前的賬基本查不出什麼端倪，但畢竟做了虧心事就自然而然的心虛，而且他曾經管那些場地散客的時候，也貪汙過不少場地費——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叫“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來外財不富”。俗話說小公司看老板，中型公司看製度，賬目混亂便也是康力寶這種家族式小公司的弊端之一——可是話說回來，王岩仍舊是每天惴惴不安，生怕哪天小魏和老李開竅了查出什麼紕漏，讓王岩猝不及防。
    晚上，王岩來到了狀元紅——每次到了夜場以後，他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因為兩種環境造就兩種人，他不會把白天的心情帶到晚上，也不會把晚上的心情帶到白天，這是王岩的原則。
    柳雲這兩天沒去找他，知道他工作上理不清楚，還忙著談戀愛。今天見到王岩以後，便久違了幾年似的關切道：“老哥，這兩天怎麼樣啊？都還好吧？”
    王岩本不想在這種環境下說自己白天的煩心事，怎奈人家問了，便搖搖頭，說道：“我真得辭了！一個月一千的工資，大年三十和初一歇了兩天還倒扣了我五百！”
    柳雲聽了後撲哧一笑：“嗬嗬，這麼算的話，你要是再歇三天不就又欠他兩百五了麼！索性你就多歇幾天，反正這年頭欠錢的是爺爺！”
    王岩皺著眉：“可不是，”轉而又憨笑起來，“不過你知道麼，咱們喝了丫不少水呢！我還眯了他好多場地費呢！早就找補回來了！”
    柳雲也義憤填膺：“對！他活該！誰讓他這麼剝削人的！”又說道：“對了，那天要跟咱們來的那三個人你還記得麼？”
    王岩一臉茫然，好像柳雲沒事畫蛇添足似的：“記得啊！怎麼了？”
    “其中有一個來咱們這兒上班來了！”
    王岩有點驚訝：“啊？他們怎麼來的啊？”
    “不知道啊，今天剛來，我剛才在廁所門口看見的，沒好意思理他！”
    王岩轉而又不以為然起來，心想來都來了，先前又沒對他們怎麼樣，便說道：“嗬嗬，管他呢！”一句話裏，他把“管”和“他”這兩個字拉得很長。
    不一會兒，王岩終於看到那天的那個男孩了。這個男孩不像從前打扮的那麼土氣了，也知道穿雞腿兒褲和名牌T恤了，還在眼睛前麵配了個沒有鏡片的紅框子眼鏡——放眼望去盡管渾身上下都是假貨，卻也時髦精神。
    王岩還正躊躇著怎麼跟他打招呼呢，那個男孩兒就先叫了他一聲“哥”，叫得王岩心裏挺愧疚的，但是看到對方沒提那天的事，自己也就不多解釋，應付地答道：“來啦”。
    對方很客氣，說：“哥，我今天第一天來您這邊的場子，以前我去的別的場子，那些場子的生意都不是太好。”
    王岩煞有介事地“噢”了一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李楠，是山東的嗬嗬。”
    王岩又“噢”了一聲：“那你怎麼想著來這兒了呀？”
    “哦，我朋友來這兒訂房，我就先到了，你還沒‘坐上’呢吧？一會兒我給你推推！”……
    不一會兒，B3房間果然來了兩個女孩兒，領班都沒讓少爺們試房就直接把王岩叫了過去。
    王岩看到李楠已經坐在這裏了，房間裏隻有兩個女人，一個是李楠“負責”的，另一個穿著低胸的真絲襯衣，胸脯上還若隱若現地紋了枝玫瑰花，把顫巍巍的胸部呼之欲出，恨不得讓胸口上的那隻小蜜蜂一頭紮在花叢中似的——顯然，這個在胸口上紋身的女人正是今晚李楠給王岩預備的。
    王岩走了過去，還煞有介事地大聲對李楠說：“是不是得試房啊？”
    李楠“嗬嗬”一笑，說不用了，你是這裏的“頭牌”，大家都知道！說罷還扭過頭去問胸口紋花的女人覺得王岩怎麼樣，對方不置可否，隻是目不轉睛地對王岩放著光，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王岩被李楠這麼一弄，心裏倒是蠻受感動的，以至於感動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新手”不知該說什麼——反倒是那個女孩兒很主動地問這問那，還跟他大杯大杯地喝酒。
    酒過三巡，王岩漸入佳境，慢慢的敢上手摟人家了。可是正當四個人快活開心的時候，突然間房門被一腳踹開，放眼望去，是一個夯漢，眼睛直勾勾的指著王岩身邊的女孩大罵“賤貨”，還順手把桌上的酒杯摑在了地上，把大家身上濺的滿是玻璃碴子。
    王岩在夜場上班快半年了，還從來沒見過這場麵，但似乎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跟她是“有故事”，現在顯然是來“捉奸”的——他陡覺不妙，便暗暗自忖：恐怕這男的不會放過自己，一會兒別又是一場惡戰。
    可這個男人雖然一臉凶相，跟王岩講起話來還是蠻講道理的，盡管自己一肚子氣，但自家“媳婦兒”耐不住寂寞出來鬼混也隻能怪自己沒本事看不住，無奈之餘，隻好紳士般地從上衣兜掣出了兩百塊錢遞給王岩，說這裏沒你事，兄弟你先走吧。
    王岩很是輕鬆快樂，不到一個小時就到手兩百，管他們裏麵怎麼打呢。柳雲碰見他，問道：“呦，怎麼這麼會兒就出來了？”
    王岩一臉得意：“下了！”
    柳雲一臉驚羨：“我靠，真快啊！幾篇啊？”
    王岩道：“兩篇兒，嗬嗬，他男朋友來了，然後就把我轟出來了。”
    柳雲故意嚇唬他：“那可危險啊！”
    王岩也撇著嘴回應道：“是啊！嗬嗬。你說我老婆要是見到我這樣會不會也跟我急呢？”
    柳雲疑惑：“你說的哪個老婆啊？是那個叫崔晶的麼？靠，你們倆人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就‘老婆’！”
    王岩一本正經：“誒，我對她可是當真的啊！我容易麼我！”
    柳雲忍俊不禁：“嗬嗬，是不容易。對了，前幾天我老婆還逼問我怎麼天天都喝酒呢！”
    “那你怎麼回答的啊？”
    柳雲一臉無所謂：“我說我是飯店的服務員，客人剩下的好酒不喝可惜了。”
    王岩琢磨了一下，說：“這麼聊不妥吧！要是我就直截了當地跟她講，該是幹什麼的就是幹什麼的，沒必要藏著掖著！”
    柳雲嘴一撇：“說的倒輕巧！你怎麼不跟崔晶說去啊！要不改明兒我跟她說說？”
    王岩聽罷，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我靠，兄弟你可忒不仗義了！老哥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出賣我呀！”
    “那你還讓我跟我老婆直說！你當大哥的怎麼不帶個頭兒啊！”
    “哈哈，咱們不鬧了，說正經的，你說我情人節送晶晶什麼好呢？”
    “送手機唄！”
    “你怎麼總是這麼老套啊！又貴又沒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