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4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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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雲是直接從“狀元紅”找王岩去的,等他中午回家時,酒勁兒才衝上了頭,紮在被窩裏昏天黑地的一直睡到星星月亮,要不是小雨下班回來叫他起床吃飯,他得睡到第二天天亮。
    柳雲起來上了趟廁所,然後又稀裏糊塗地往沙發上一躺,小雨見狀,便問道:“你怎麼天天喝酒啊?你到底上的是什麼班兒啊?”
    柳雲胡擼胡擼頭發,說道:“老婆啊,不是跟你說了麼,在飯店啊——我、我這不是為咱倆好麼,要不喝什麼酒啊!”
    小雨老大的不高興:“你騙誰啊!我在飯店上那麼多天班也沒跟誰喝過酒!再說了,喝酒就是為咱倆好啦?人家老板也沒說不能喝的就給開了啊!”
    柳雲見小雨生氣了,便從後麵抱住她,說道:“老婆啊,要不等哪天你去我們單位看看吧,我不騙你!”說罷伸手從褲兜裏掏出那幾張剩下的鈔票:“你看,這是昨天發的獎金啊!我表現好啊!喏喏,刨去我打車,還剩下四百……”
    正當柳雲數著剩下的一把零錢時,小雨被他嘴中冒出的酒氣熏得受不了,一把推開他,說道:“不稀罕!”
    柳雲表情凝滯地張著嘴巴,看著小雨扭頭進廚房去了,便衝那邊說道:“別生氣啦老婆!我交賬嘍!”
    說起“交賬”這件事,他們“第三個月”以後柳雲就把自己的“工資”如數交給小雨了,自己隻留點抽煙的錢。倒不是小雨管他要,隻是柳雲覺得這麼做能夠證明自己對她的忠心,這樣連身帶心帶錢的都交給老婆,由老婆行使分配權,日子才過的踏實。
    小雨去廚房的時候,柳雲摘下她的包,伸手往裏麵踅摸錢包要把那四百整票“交賬”。突然間他摸到個有棱有角的小紙盒子,尖尖的有些紮手,便拿出來,一望便知是個藥盒,上麵畫著王子和白雪公主,赫然“毓婷”二字。
    柳雲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用童話人物做包裝的藥呢,便把這藥盒上下左右的端詳起來。這時候小雨回到了客廳,見到柳雲正聚精會神地端詳著自己的“毓婷”,霎時間她的臉色都變得煞白了,便趕忙上去搶了過來。
    柳雲見小雨有些不對勁,就問道:“幹嗎呀!怎麼吃上避孕藥了?我平時多小心啊!”
    小雨支支吾吾的,心裏像揣了個兔子似的咯噔咯噔地亂跳:“這,這是我一個同事不小心了,她沒時間買,就托我幫她買的,跟咱倆沒關係!”
    柳雲見她神情很緊張,自己卻傻笑起來,反而勸道:“哦,你那同事真得注意了!嗬嗬。”
    王岩現在果真乖乖地留在俱樂部“守夜”了,遇到“夜場”客人打來的電話,就隻好不厭其煩地給人家解釋,說現在單位不放人了,所以晚上出不來。那邊不信,說你還有正經工作呐,王岩說那當然了。對方又問那你白天晚上都上班什麼時候睡覺啊,王岩說見縫插針唄。那邊還是不信,說你就編吧,一定是在外麵偷人呢。王岩說要不你來看看,接著那邊就讓他“革命靠自覺”自己看著辦,說罷就把電話掛了。
    這個所謂的值班,搞得王岩現在一頭霧水,得罪了夜場的客人掙不到錢是一方麵,老金還大半夜有事沒事的打一下俱樂部的座機查崗,弄得他不可開交的裏外不是人。
    好在柳雲每天上班之前都會過來陪他,王岩既欣慰又感動,說要不然你騎我摩托車上班去吧,來回打車忒不劃算。柳雲說沒關係的,我坐公交車,主要是看你無聊所以才來陪你。王岩也覺得自己晚上被困在體育館確實無聊,便靈機一動,說道:“兄弟啊,我們體育館新弄了倆音響,老板說客人可以一邊打球一邊聽著音樂,要不咱倆也弄點迪曲兒聽唄?”
    “哦,是麼,你們老板真夠有才的啊!”
    柳雲恨恨地啐道:“有他媽屁才!他來個主意我們就得受累!你看看丫那辦公室,一個月就得變仨樣兒,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柳雲聽後一笑,說道:“嗬嗬,瞧把你氣的,動這麼大火幹嘛啊!”
    王岩還是憤憤不平,說道:“他媽的,真搓火,我要是有地方我早就不幹了!實在不行以後就專門在夜場上班了,掙得還多,還有時間睡覺。”
    “嗬嗬,也是,到時候你想好了跟我說一聲!”柳雲說罷,又問道:“誒,你那音響真能放迪曲麼?”
    王岩神氣道:“這還能有假!周圍也沒住戶,放多大聲音都沒人聽得見!”
    ……
    在此後的數日裏,這兩個人每天都要在體育管裏肆無忌憚地“蹦”一陣子,王岩還常常拿俱樂部水吧的脈動、紅茶作為招待。柳雲有時也會納悶地問這麼狂喝水你不得賠錢啊,王岩便自鳴得意的讓柳雲盡管喝,說沒關係的統統包在他身上。
    然而王岩大半夜的怎麼就能擅自打開水吧的冰箱呢?是因為“防火”。
    其實開冰箱門和“消防”這兩件事情原本看似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但是值班的人必須得有俱樂部所有的鑰匙,這才能全麵“防火”啊,倘使辦公室著了火,值班的手上又沒有鑰匙及時展開“自救”,在外麵幹著急瞎瞪眼,那這個崗位不就形同虛設了麼,於是交接班的小魏就稀裏糊塗地連冰箱的鑰匙都給了他。
    王岩也會耍小聰明,知道管庫的老李是個糊塗蛋——因為庫房先前是王岩管的,那時候就隻有庫房的進賬和前台的出賬,看似是沒有什麼出入,但誰也懶得去核對。等到交接了以後呢,丟東西就隻能記到管庫的老李和管前台的小魏頭上了。故此,他就先在冰箱裏換著品種的拿水,喝完了就打開庫房給補上——畢竟庫房現在沒有明細賬,那麼多的貨魚龍混雜地攙在一起,少個一瓶兩瓶的誰也不會注意。
    第二天的晚上,正好趕上王岩不用值班,柳雲又來到了“康力寶”,問王岩:“我說,今天有三個人讓我帶他們去夜場上班,你說怎麼辦啊?”
    王岩問道:“他們是幹嗎的啊?”
    柳雲說:“是看中介報紙打電話來的。”
    王岩又問:“那怎麼找到你頭上來了呢?”
    柳雲答道:“是我一個朋友介紹的。我那朋友以前在報紙上登過招人的廣告,那三個人就給他打了電話——我那朋友以前在‘七星’俱樂部,現在不幹這行就沒這道行了,所以托我幫他個忙。”
    王岩聽柳雲這麼說,便琢磨了一下,忽然一改常態,臉上露出一絲狡詐,說道:“那得收他們錢吧?”
    柳雲有些為難:“你的意思是咱們收那幾個人的介紹費?我那朋友都已經收過他們錢了呀,咱們這麼著是不是不太仗義呀?”
    王岩笑笑,說道:“這也沒什麼不仗義,你早先不也是被人騙了一溜夠才整明白的麼,這年頭就是他媽的弱肉強食的時代,你不欺負別人,別人就欺負你!”
    柳雲想了想,說道:“你說的也對,那咱倆得打配合啊,要不然我自己管人家要錢在我朋友那裏也說不過去,這麼著,我就說是場子裏管事的大哥要的,行吧?”
    王岩說那也行。
    柳雲又問:“那你說收他們每個人多少錢合適啊?”
    其實王岩本不想管這閑事,但是這個既然能掙錢又何樂而不為,便想了想,說道:“咱們給他打個折,一人三百!”
    柳雲笑了笑,應和著說:“行!到時候咱倆分!統共六百,咱倆一人三百!”
    王岩也笑了一下,問道:“他們人呢?”
    “我讓他們在人藝劇場那兒等著呢!”
    王岩編了個主意:“嗯,到時候見了他們你就把我推出來,就說是我帶他們去,我收他們錢你在你朋友那兒也好說!”
    “行!必須的!那我就說你是我大哥!”
    半個小時以後,他們倆來到人藝劇場門口,那三個男孩兒戳在那裏好像早已寒風瑟縮地等候多時了——其實從“康力寶”到這裏最多隻有五分鍾的路程,但是王岩跟柳雲說咱們得故意讓他們等著,先來個下馬威,否則去早了就會讓他們覺得咱倆是專門為了掙他們錢去的。柳雲點頭同意,心想這都是當年別人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數,現在輪到我給別人用了,便摩拳擦掌地躍躍欲試。
    那三個人在電話裏就早已向王岩他們描述好了各自的穿著,意在接頭的時候不會認錯。但那會兒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寒冬臘月的誰也不會閑得這麼晚出來溜達,所以根本不需辨認,等他們倆剛一走近,那邊就已“哥”長“哥”短地叫開了。
    王岩看著他們三個人的委瑣模樣,知道他們想在夜場混出個名堂來不是有難度,而是基本不可能了。他的心就頓時涼了一大截——盡管這樣,王岩還是故作深沉地率先開了腔:“就你們三個啊?”
    “是是是!”對方唯唯諾諾。
    “你們幹嘛非得想著幹這個啊?”王岩問道。
    “我們出來打工不就是想多掙點錢麼——謝謝哥了!”
    “先別謝,你知道我們的規矩麼?得先收管理費的!”王岩說道。
    “知道!可是哥,我們現在沒錢啊!您先帶我們去那裏上班,等我們掙了錢一定還給您!”
    王岩聽後,故意麵露難色:“那可不行!場子又不是我們家開的,我不可能給你們墊錢啊!”
    “不是的哥,我們都知道您在那邊說了算,您先把我們帶進去,我們掙了錢一定還您!”
    王岩思想鬥爭了一下,心想畢竟自己不是靠榨取別人這份錢為生的——看到他們苦苦哀求的樣子,便真有些於心不忍了,本想就此答應,但對方又多嘴補了一句:“您要是現在就不管我們了,我們連打車的錢都沒有了,我們是從海澱過來的,這麼冷的天就得走回去呀。”
    王岩一聽這話,心想:他們言外之意是還得讓我掏打車錢去上班,不然我一個摩托也馱不了五個人啊!——他現在不知如何是好,撇著嘴示意柳雲給自己上顆煙。
    這會兒,柳雲也進入角色地叫著“大哥”,從兜裏摸出事先準備的道具“紅塔山”給王岩點上——說到“道具”,是因為柳雲向來都是抽三塊錢的“吉利”,王岩說他的煙拿出去丟人,便順手給了他一包八塊錢的紅塔山用來“壯門麵”。
    王岩抽著煙,皺了皺眉頭,終於堅定了語氣,裝作不屑一顧地說道:“我不可能給你們墊管理費,更不可能給你們打車錢去上班!”
    “我們掙了錢一定還您!真的!您放心吧,到時候我們還得好好感謝您呢!”
    王岩覺得他們是有錢不想給,而且看他們這形象去了也絕對是“坐鐵板凳”,自己要再倒貼打車錢那可就真是“搞慈善了”。於是一扭頭,示意柳雲上摩托,任憑身後的三個人怎麼苦苦央求都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了……
    從那以後,柳雲說王岩變得心狠了;王岩說咱們窮困潦倒的時候別人不是也這麼對待咱們麼,人啊,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就應該學會發狠,因為社會就是這樣。說到這裏,柳雲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身世來,他覺得自己剛來北京的時候可比他們慘多了,便不再同情他們,轉而談笑風生地跟王岩岔開了話題……
    經過了這個插曲之後,倒是柳雲開始正式地稱王岩為“老哥”了——這一段對別人冷酷無情的經曆卻反而成就了他們由朋友變成兄弟的一個新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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