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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春天，是王岩被“康力寶”挖過來的第一個月。他在春節前是“正紅羽毛球俱樂部”的銷售經理，那家俱樂部是“康力寶”生意上的競爭對手。“康力寶”的老板要想把生意做大、做好，就得先打垮他的競爭對手，而這又先得從招賢納士入手。那時“康力寶”剛剛成立，在經營、管理上的方方麵麵都還沒有頭緒，麵對“正紅俱樂部”的巨大壓力，他們隻能從挖對手的牆角幹起。
    從工作時間來算，王岩可謂是“正紅俱樂部”的開朝元老了。零三年初，正紅俱樂部剛剛開業，當時大學三年級的王岩為了積累工作經驗就來這裏做寒暑期工，時間久了、政績多了，畢了業也就順理成章地留在了這裏。如果把學生時代在正紅俱樂部的打工經曆加在一起，他在那裏工作也已經有兩年多了。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裏，王岩已經把業餘羽毛球行業的經營、管理和運作模式摸了個了如指掌。
    正因為如此，康力寶的老板才極盡籠絡之能事把他挖過來。王岩本不想過來，他從十九歲在正紅俱樂部做辦公室助理起僅僅用了不到一年就爬到了行政經理的位置，可謂一路艱辛披荊斬棘朝乾夕惕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是年輕人畢竟少不更事、難負重任，後來又因管理不善導致幹群關係嚴重不和諧，員工集體抗議消極怠工，老板為了平撫眾憤隻好把他明升暗降為銷售經理，負責渠道代理的外勤工作，從此不再插手內部的行政事務。
    俗話說蒼蠅不叮沒縫的蛋。正當王岩情緒低落的時候，康力寶的老板再次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什麼高薪、要職、給幹股的一攬子承諾，給他把前途描繪得天花亂墜，王岩經不住誘惑，心想反正自己在正紅俱樂部是前途無望了，於是便毅然決然地投奔了康力寶。
    誰知才出龍潭又入虎穴，別說是股份了，就連工資也比以前在正紅俱樂部的時候銳減了將近一半，工作時間也成了周一至周日“全日製”無休。職務是沒變，但他要在這裏負責財務、人事、庫管、前台、宣傳等一切事務，這事無巨細的“總經理”用王岩的話形容“就整個兒一碎催”。王岩很清楚自己被耍了，但老板還三天兩頭請他吃飯，花言巧語地搞出一些諸如“現在生意不好”之類的話，說等以後效益好了絕不會這樣，大家現在要眾誌成城共度難關——以至於王岩每次兩杯酒下肚以後，就被灌得神魂顛倒信以為真。
    但是王岩後來卻很悠閑了，因為他已經把俱樂部的工作頭緒理順了，他每天晚上隻需要在前台幫忙接待一下，因為這種體育健身的服務性行業都是節假日和平時的晚上才開始忙的，那些來健身的客人隻有這些時段才有時間。
    這一天王岩正在俱樂部的休閑水吧轉悠，前台跟他說有個女的要訂常年的場地，是個大客戶。王岩讓前台自己看著辦，別什麼事都找他。前台卻說對方問發票的事自己怕說不清楚又得挨老板罵，王岩沒辦法，就隻好親自去接洽了。
    “您好，我們是‘淩波國際’的，我們想在您這裏長期租場地。”為首的女孩對王岩說。
    王岩見來了兩個女孩兒，年齡都在二十出頭，說話的那個好像是領導，於是就對她說：“我們這裏可以臨時租，也可以長期租，最長一年。時間越長就越便宜。”
    “那倒無所謂，你們的發票是機打的還是手寫的？最好是手寫的別寫台頭和內容，落款倒無所謂，這樣我們還能衝賬用！我們也是搞體育的。”
    “這個倒不成問題！隻是金額不能變。機打、手寫的都成，但是我們這個場租價格是不含稅的，您要是開發票得加七個稅點。”
    “這麼麻煩啊！”女孩皺著眉。
    王岩一臉無奈，說道：“這是老板定的，我也沒辦法。”
    女孩沉吟了一下，說道：“好吧，七個點也比我們的增值稅便宜，”說著示意旁邊的女孩把她們倆的名片遞給了王岩，“具體的報價你給我發郵箱裏吧！名片裏有我的郵箱地址。”
    王岩接過名片，一張職務是辦公室主任，名叫陳怡，另一張是辦公室助理，名叫劉暢。他心想：為首這叫陳怡的姑娘年紀輕輕的倒是挺厲害啊，可是她這嫩勁兒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當領導的樣子——但既然是客人也不管她那麼多了，便順手掏出自己的名片，說道：“哦行，這是我的名片，我盡快給您把《會員細則》發過去，有事電話聯係！座機是我辦公室的。”
    陳怡和劉暢出來後，劉暢打趣著說道：“我說陳總啊，這個人還挺帥的啊！”
    陳怡一臉不以為然：“還行吧！”
    “你說他怎麼這樣！”劉暢故意發著牢騷：“我明明把咱們兩個人的名片都給他了，可是他就給你回了一張，切！”
    “嗬嗬，他知道我是你領導唄！”陳怡一臉得意，隨即又說道：“怎麼著，你還看上人家了？”
    劉暢嬉皮笑臉：“要不然這麼著，你把他名片給我！我跟他聯係！現在這世道帥哥難找啊！”
    陳怡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你還是歇會兒吧！我跟他聯係。對了，你覺得那兒環境怎麼樣？”
    劉暢神采飛揚：“行，有帥哥什麼都好！你看你看，其實你就是看上人家了！要不然您這麼大的幹部怎麼還能親自去幹這點小事兒啊！還別不承認，反正您現在也‘荒’著呢！喜歡就追唄！這都什麼年代啦還‘拘’著！何況您這麼大公司的老總，他一個羽毛球館的窮小子有什麼可牛的！我看這事保準行！要不然我給你們撮合撮合？”
    “別胡說！”在剛才短短的幾分鍾接觸裏，陳怡確實對王岩產生了一些好感，可是現在被劉暢這麼一說，心裏還真有些難為情了。於是她故意板起臉，轉移話題道：“像你這樣的就當不了領導！什麼叫有帥哥就什麼都成啊！你是健‘身’啊還是健‘眼睛’呀！”
    回到公司，陳怡的耳畔一直回蕩著劉暢路上的那番話，想想自己都二十五歲了，確實應該找個男朋友了。她爸爸也勸她收收心，總不能老以女強人自居最後落個孤獨終老啊！她曾幾何時的擇偶標準是非常苛刻的，她要求自己的另一半必須高學曆、英俊瀟灑、會幹家務、身世清白、資產過千萬等等，但是她至今還沒有碰到。朋友和家人倒是給介紹了一些，但不是老得足以當她叔叔就是醜得像鍾樓怪人卡西莫多那樣讓人望而生畏，好容易偶爾有幾個能將就符合條件的人家又瞧不上她，不是嫌她個兒矮就是嫌她太能折騰、太“非主流”。
    她一直自認為是女人中的極品，盡管個子矮了點，但一米五八的身高也不能算是特別矮了。她從來都是隻買貴的不買對的，衣櫥裏全是清一色的國際知名品牌，化妝品也是一等一的——以這些裝備，就是參加百老彙的盛裝舞會也毫不遜色了。但她還是搞不明白，為什麼身邊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裏麵就沒有一個能情投意合、相互鍾意的。她總是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現在快樂是最主要的——在大家看來，她總是被大家捧著、慣著，被財富包圍著，許多人都羨慕她這樣的生活——但是她卻仿佛高興不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王岩的電子郵件發過來了，裏麵詳細地介紹了場地的價格以及服務項目。陳怡現在正被孤獨的思緒包圍著呢，見他這麼快就發了郵件，心情就好了一些，於是便饒有興致地回了一封：
    王岩同學：
    你的電子郵件已經收到，我準備在你們那裏租兩塊場地。你們管銷售的也有提成吧？我們先定半年，沒準下半年他們就玩兒膩了呢。讓你少掙了嗬嗬～～這樣吧，麻煩你明天來我們公司一趟，我給你現金，你也帶著發票，記著一定別填台頭啊！
    有事電話聯係！
    Kiko
    “Kiko”是陳怡的英文名字，這也是她在公司的“工作用名”。她用這個名字經手的買賣已經不計其數了——盡管英文名字在祖國大陸沒有法律效力——但客戶熟了也就權當她的簽字是走個過場罷了。說到訂場地，她其實根本不屑於為這幾千塊錢的事親自出馬，要不是劉暢“激將”把話說到這兒了，訂場地這種小事情她都懶得去管。
    第二天上午，王岩如約來到“淩波國際”，因為他還是不放心手下來辦，更何況全俱樂部屈指可數的五個員工全是老板的親戚朋友，這個貌似經理的“碎催”也指使不動他們。
    王岩文質彬彬地對前台接待劉暢說道：“劉暢？你好！我來給陳主任送會員卡。”
    “哦，你等一下啊，”劉暢撥通了陳怡的電話，“陳主任啊，那個羽毛球館的經理來啦！”說罷還眉飛色舞地鼓著臉上的大酒窩勾了王岩一眼。
    電話那邊的陳怡還納悶劉暢今天怎麼突然叫起她“主任”來了，後來一聽原來是王岩來了，她是學他這麼叫的，便故作嚴肅地說道：“噢，你帶他進來吧。”
    王岩來到陳怡的辦公室，風塵仆仆地站在辦公桌前，說道：“陳主任你好！”嘴裏還咕噥著：“這辦公室真氣派啊！我那辦公室要是能趕上這兒的一半就好了！”
    陳怡先是示意劉暢出去，繼而把目光投在了王岩身上。王岩身穿一件黑色的摩托服，下麵是緊身的黑色牛仔褲，高大魁梧的身材襯托著年輕的朝氣，盡管略帶疲憊，但那挺拔的身姿和軒昂的氣宇卻無不帶著一股英氣、一縷陽光。陳怡看到他，忽然感覺快樂、舒暢了許多，便漸漸露出了笑容，說道：“坐吧，發票帶了麼？”
    “都帶了，您是現金麼？”
    “當然是現金了！這幾千塊錢不值當開支票。”此時陳怡的眼睛幾乎一刻都沒有離開王岩的臉，說道：“給我看一下發票。”
    王岩被陳怡看得好不自在，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死盯盯地望著我，但是又不好說什麼，就裝作不以為然，把場地卡和發票給她的時候還不忘補充一句：“來的時候簽字就行了，不用拿著場地卡，省得你嫌麻煩，你自己設個密碼，下次去的時候告訴我就行了！其實還是辦年卡實惠！”
    “你們俱樂部給你多少提成啊？怎麼老提年卡的事兒呀！我不是說了麼，我下半年還沒想出組織他們玩兒什麼呢！再說定這半年都已經是我痛下決心了！他們都懶著呢！說不定哪天這股子新鮮勁兒一過，這卡就浪費了呢！定多長時間這個我說了算！”陳怡自負地說道。
    王岩說道：“我們沒提成的，可我是為你們好啊！”
    陳怡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唉，算了，你別操心了。我要的是效果！今天晚上我就帶著我的兵去你們那兒玩去！到時你可得在啊！”
    話說到這兒，王岩不禁開起了小差：他自從來到康力寶就沒休息過。從周一到周日，都得勤勤懇懇地為老板服務，這裏白天沒有客人，但他是經理啊，他得守著，晚上十一點好容易下班了，還得住在這裏當“保安”。他常常自嘲說人家世界工作時間最長的華爾街一周工作一百個小時，我除了睡覺一周得工作一百六十個小時，人家華爾街小職員一個月掙幾萬、幾十萬美元，我堂堂一個“總經理”一個月就掙一千五百塊人民幣，辛苦吧啦的也從來沒什麼提成。但是沒辦法，“正紅俱樂部”他是回不去了，隻能忍氣吞聲再騎驢找馬了。
    “唉，怎麼了？你忙啊？那算了！”陳怡見王岩走了神，便不免有些敗興。
    王岩回過神來：“沒，我二十四小時開機，二十五小時隨叫隨到嗬嗬！”
    “這還差不多！跟你們老板說說提成的事兒！我在你們那裏多消費，到時給你算提成不就完了！你看，我們的業務員就都有提成的！”
    王岩笑道：“嗬嗬，行嘞！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