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時代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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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磚堆砌的巷子最終還是有盡頭,不可能一直綿綿不絕地延續下去。所以當眼前漸漸看得見巷子口籠罩進來的光亮時,方路傑腳步慢慢地放下來。
等到了裏巷子口,能夠看到外麵的春光無限嫵媚地照進來時,方路傑漸漸停下了腳。
巷口有人站著的,高高大大的身影就像隆冬的雪原上獨樹的青鬆一樣,勁碩而剛強。光從他後麵投過來,給他身影四周抹了一層均勻輝煌的光芒。程潛看上去就像個了不起的皇帝一樣,一身的正氣仿佛正受到上天的恩賜和光榮。
方路傑步伐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地,又重新提起腳步向他走過去。他臉上淡淡地帶著微笑,煥發著除夕夜那晚溫婉的動人。他裏麵穿的還是盧麗絲給他織的那件領高袖長、前麵帶了個口袋的長身毛衣。方路傑把手揣在口袋裏,慢慢地朝程潛走過來。走到麵對麵,兩個人貼著不到二十寸的距離麵對麵望著。
一陣荒涼的沉默,方路傑先開了口:“我發現我怎麼長,都長不到你那麼高,到什麼時候都得抬著頭仰望你,嗬嗬,真不服氣。”
要是過去,程潛會開玩笑地說:“你才十九,還有機會再長嘛。”
程潛是個很會照顧人的人,他到了私下會開玩笑,會嘻嘻哈哈,會打打鬧鬧。他從來都會很護著方路傑的感受。
【別咬了,那事你也不願意的對不對?……別咬,別咬!誒!鬆開,你不疼我疼誒!……我知道你自己心裏難受,過不去,那你咬我還不好?你咬我,我肉厚,疼還好點兒。你這麼咬自己我真的受不了……在呢在呢,我在這呢,啊?別難受……誰說我不在乎啊?我吃醋啊!……可是這年頭哪個男人不出去花天酒地啊?你跟你朋友那算什麼?……我程潛就是再小氣,那也不至於為這點事兒逼你上死路啊……呐,你想說的我可都聽你說完了啊,你怎麼報答我啊?……】
陽光此刻從程潛身後照射過來,方路傑抬頭望著程潛的臉,心裏想,這個人的臉我怎麼一直就看不清呢。“程潛,我怎麼就一直看不清你呢?”他恍恍惚惚地,探究著看著,探究地問。
“段啟呢?”程潛毫無猶豫地跳過方路傑的問題,冷淡地問。臉上看不到表情,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樣,威嚴而不容侵犯。
方路傑眼神黯淡了一下,臉上很失望。他心裏緩了一口氣,對程潛笑笑:“段啟啊——我放他走了。你不是看見了嗎?我當著你的麵放他跑了。”
這時候從後麵追來的祝劍已經跟上來,前前後後百來人把方路傑的進途和退路都封了。
程潛臉色變得難看,抬頭對著祝劍:“……”一把槍突然抵住程潛,堅硬的槍口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殺戮的寒氣。
“程潛,段啟跑了,就剛才,從你麵前跑的!”方路傑用槍抵住程潛腹部,臉上陰狠而堅決。“段啟跑了你知道嗎?就在你麵前!放跑他的人是我,你知道的!”
程潛沒有料到突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臉色在經曆巨大的打擊之後變得不可壓抑地悲憤和狂怒。“你瘋了?!!!”他壓低喉嚨對方路傑吼叫一聲,臉上帶著巨大的震驚和不可饒恕的怒火。“我隻是問你要段啟,你、你拿槍指我!!!”他喉嚨裏像是塞進了一個堅硬的石塊,壓迫得他無法正常的發聲。
“程潛!你還裝?段啟——你還要跟我裝嗎?啊?”方路傑手裏死死地攥著槍,才勉強沒有讓自己崩潰倒地。
程潛瞪大眼睛,咬牙,唇齒見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現在沒話說了?你不裝了?非要我挑明你才肯跟我說實話?”方路傑眼睛裏嗆著通紅的淚意,咬牙不肯哭出來。“我當初真是佩服你啊,你怎麼能那麼大度呢?但是我方路傑不如你,我沒你那麼胸懷寬廣,抱歉了,你眼光不好,遇到我這樣的人。”
“你聽我說,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的。”程潛臉色僵硬,卻還是強忍著悲憤,用一張平靜的臉孔勸說。可是勸說不會有用的,方路傑的性格他比誰都了解,他認定的事情,到死都不會有回頭路。“你這個人一輩子聰明,可就是聰明過頭了,把自己都困住。”
祝劍此刻在方路傑身後站著,眼裏帶著一股灰灰的憂愁。“方哥,你看清楚了,你拿槍指著的,是誰。”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方路傑一手拿著槍,一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你知道你還難過什麼?”程潛垂著眼簾,淡淡地望著方路傑。
“誰說我難過?”
“沒難過,你哭什麼?”
方路傑臉上眼淚一波衝下來,就像潰堤的河口。他有種瘋了的感覺,怎麼自己淪落到這種為了情爭鋒叫板的局麵裏。他望著程潛,就像第一次望著程潛一樣。失神了。
“祝劍,段啟肯定還……”程潛抬頭對祝劍,他心裏知道段啟應該還留在濟公堂,走不遠。
“我說他已經跑了!!!”方路傑突然槍提起來,槍托對著程潛額頭一記重擊。那一下一點都不留情,程潛整個身子晃了一下,鮮紅的血泊泊地從頭上像小河一樣淌下來。
程潛身後十二個人的小隊一下子動起來,其中一個人衝上來一手製住方路傑舉槍的手,抬高舉向天空,另一隻手出拳,用力擊中方路傑小腹。方路傑眼前一黑,受了痛,身子本能地向下一蜷,這時候頸後又挨了那人手肘一下狠撞,他頭部轟然一聲,倒到地上。
天空的顏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灰灰的,還發紅。
方路傑仰麵躺在地上,雙眼微弱地睜開著。他看到程潛站在他上方,周圍的人扶著他,把衣服脫下來給他包在頭上止血。
可是程潛卻好像對血和傷痛沒有感覺,他一動不動,任由手下在他周圍說話和包紮,而他自己的眼睛卻始終向下來,直直地望著地上的他。
方路傑使勁掙紮了一下,眼睛不肯閉上。可是黑暗還是不停像漲潮一樣湧上來。他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在這樣的黑暗裏,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