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無法掙脫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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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雪彌家住外郊,連大型的集市都沒有,更別說超市了;所以,從沒有體會過常人生活的季斯年迫於“狼”組那“無任務離校或是假期外出的時候不得隨意使用靈力”的規定,委委屈屈地跟著雪彌擠地鐵。
聽著四周身穿高仿名牌裙裝的中年婦女三五成群,嘰嘰喳喳討論著自家的孩子、別人家的醜聞或是什麼服裝店在打折之類沒營養的事,季斯年默然無語;看著那些一絲不苟地穿著深色西裝、拿著公文包的上班族,他有些傷感地低下頭;不知到了什麼地方,突然湧進很多少男少女,穿著怪異,渾身上下的金屬飾品叮當作響,略顯稚嫩的臉上是學院藝術節上跳舞的表演者才會使用的濃妝。
車廂中彌散開來的是劣質低俗的香水味。
“突然覺得你很厲害啊,”季斯年低聲對雪彌說:“我記得你沒有住校……上學期間天天都要坐地鐵,真是……很有毅力,這其實也算變相的訓練吧,耐力什麼的。”
雪彌微笑:“我可是平民啊,哪像你這個貴公子,就算身在異鄉,也住在最奢侈的別墅區。雖然國家發達了,但貧富差距是不可能消失的,有人為了吃飯可以乘飛機過去;同樣是為了吃飯,有人卻得辛辛苦苦做整天工。”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應該當一位哲學者。”季斯年無奈。
“嗬,這輩子已經夠我受的了。”雪彌摸摸鼻尖:“啊,到了。”
這個地鐵站的名字是“安塞爾大街”。顧名思義,這個地方最著名的莫過於這條大街,並沒有在經濟中心,而且保留著古樸典雅的上世紀建築。被歲月摩挲的鵝卵石和大小不一的磚塊被水泥鑲嵌著布滿整條大街,棕色、紅色、奶色、青色的牆體大多都攀著爬牆虎翠綠茂盛的葉片,磚紅色尖尖的屋頂在朝陽的方向開了一扇方形小窗,同樣是磚紅色的門框與窗框上掛著金黃色的風鈴。
雪彌走進一家白色掛牌上隻畫有黑色蓮花和藤蔓的店,門口的藤椅上躺著一隻脖頸上係有粉色蝴蝶結的慵懶花貓,它微微睜開雙眼,碧色的眼瞳中完全沒有屬於貓類的提防和傲氣,隻是鬆散和順服,有些哀傷,卻又那麼祥和。
看著熱情地與店內阿婆打招呼的雪彌,季斯年突然很羨慕,也很心疼他。種種過往痛徹心扉,出生就注定背負著不幸,而後又攜帶死神活下來。他眉間眼中均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悲痛哀傷,但他的心卻早已冰冷破碎。已無牽掛的他其實也很幸福,獨來獨往不再受任何人或事的羈絆。
想到這裏,季斯年突然下定決心——要得到他,要自己成為他的羈絆!
“小年,快來看看。”雪彌抱著好幾匹花色不一的棉布:“你覺得哪個合適?”話音剛落,兩人都有些害羞地靜默。昨天他們彼此取專屬昵稱,雪彌稱他是“小年”,而他稱雪彌為“彌”,雖然隻是從名字裏截取出來,但真正這樣稱呼對方,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這個吧?”季斯年從中抽出一匹煙灰色上綴著些白色蓮花圖騰的布:“看上去很耐髒。”意味深長地看著雪彌。
雪彌卻渾然不覺:“是嗎?我覺得這個棕色的不錯,還有些淺棕色的暗紋呢,感覺蠻精致的。”摸了摸那兩匹布,自顧自地說:“……都是棉質的啊,我喜歡棉的手感。”
“那就都要了吧,省得不夠用。”
雪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兩匹布遞給櫃台邊穿著紫色碎花薄衫的花發老人:“阿婆,就要這兩種啦,規格是兩米乘兩米二的皮床。麻煩您了。”
老人接過布匹,微笑著的臉上滿是皺紋伸展的痕跡:“三個小時之後就可以來拿東西了,過來登記個名字就好。”
從店鋪中走出來,雪彌無奈了:“三個小時?到什麼地方去消遣光陰啊。”
季斯年默然地環視大街,牽起雪彌的手,向南方走去。
雪彌的記憶中,被人牽著手的次數屈指可數:父親、母親、曾經小漁村的夥伴、明哲和季斯年。也許是因為嘉特拉純死前對他他的詛咒,或許是因為圖珈穆希靈魂碎片的原因,雪彌的體質偏寒,就算是最炎熱的三伏盛夏,他的雙手都是異於常人的微冷。這樣由別人體重傳到指尖又蔓延至心底,升騰到全身的溫暖,實屬稀少。
這樣羞澀而甜蜜,隨著季斯年走進一家甜品屋。
全落地式玻璃上用油性馬克筆繪了些很可愛的圖案,窗簾是兩層深淺不一的紫紗。桌子、落地燈、飾物甚至秋千都是鐵藝品。為了避免顧客使用不方便,桌子磨合著桌麵大小裝了玻璃麵,秋千的座椅上麵鋪著柔軟怡人的奶黃色碎花坐墊。整個店鋪都是以冷色係為主調的風格,右方是一處酒水吧台,調酒師的每個動作都是對瀟灑與優雅的完美詮釋。
季斯年帶他走進用透明珠簾隔開的小包間。
“樹莓摩芬芝士蛋糕、香美幹果甜酪蛋糕……曼特寧咖啡。彌,你喜歡什麼?”看著雪彌好奇地東瞧西看的模樣,季斯年微笑著暖化了所有冰冷殘忍的習性,心底變得很柔軟。
“……撒上樹莓、幹酪的住在意大利史特蕾莎的瑪格麗特小姐。”雪彌收回目光:“還有卡布奇諾咖啡,謝謝。”侍者禮節性地微笑離開後,雪彌把玩著桌上的玻璃人偶:“在糕點界中被譽為‘甜美芬芳’和‘無盡幸福’的蛋糕搭配風味非常濃鬱,甘香、純苦、醇厚,帶有少許的甜味和微酸,餘韻綿長的曼特寧咖啡。你的口味很獨特呢,小年。”
“你知道的真多。”季斯年右手托住下顎,棕金色的雙眼眯起來來著悠遠的情愫:“曼特寧用最濃鬱而特別的苦來表達甜。喝起來有種痛快淋漓的快感,厚重濃烈似乎能踏碎亙古的荒涼;溫柔隨和,體會過其滋味的人都會心甘情願地臣服。”
侍者在簾外問候了就掀簾而入,伴隨同來的是咖啡馥鬱的濃香和糕點小餅鬆軟馨香的滋味。季斯年含著一口蛋糕,聲調粘稠:“其實我很怕疼,訓練中卻無法避免。我就以各種方式甚至是咖啡來提醒自己,總有一天我會把這種痛苦數以千萬倍回報敵手……就這樣熬過來了。”
雪彌喝著造型可愛的花式咖啡,沉默許久之後開口:“卡布奇諾的第一口是慢慢的甜蜜,之後又會在適應奶香糖蜜的口腔中充滿苦澀。就像我的人生,甘後是苦。但是會不會苦澀到底呢?這樣希望和絕望相互交融的感覺,嗬嗬……”
兩人沒有再說話,心裏卻泛起同病相憐的親切感。
珠簾突然被無聲地掀開。出於長期作戰的本能,季斯年左腳向後撇去,側身後靠座椅;而雪彌卻被這突然出現的人驚得動彈不得。
來人是一個大約十歲金發碧眼的玲瓏女孩,穿著蓬鬆杏粉的及膝公主裙,同色發帶乖巧地將細軟發絲綁在腦後,懷中抱著雪白的小兔,略帶嬰兒肥的軟嫩小手掛著翠玉手鐲,麵帶微笑,梨渦淺淺:“打擾了,我的名字是卷卷。北決大人、雪彌先生安好。”
雪彌繼續驚愕,季斯年則快速恢複冰冷淡漠的慣用麵目:“本家出事了?”
卷卷捋了捋整齊的劉海,微笑著自顧自地坐在雪彌旁邊,不卑不亢地和季斯年對視:“東淵大人在任命儀式上遇刺身亡,南欽大人負責調查事情原委,結果他就是刺殺事件的主謀,而西澤大人同他狼狽為奸,已接受家族裁決。”她持叉咬下蛋糕,又緩緩說:“本家現在群龍無首,本來就亂得不可開交,而典藏禁塔又遭歹人偷竊,武家的貿易也出現動蕩的前景。”
“所以?”季斯年波瀾不驚地輕吮咖啡。
“唔……所以啊,族長大人常年惡疾纏身,又要為這一係列變故善後,疲勞至極引發病患,終是暫緩局勢,卻陷入昏迷,剛轉醒就指名要我到戰鬥學院找你。”卷卷又吃了些糕點,嘟著粉嫩小嘴抱怨:“我可是千裏迢迢趕來這裏的,連喝的都不給一口?”
“找我做什麼。”季斯年自動過濾最後一句話。
卷卷俏皮可愛的神情忽然消散,她一手摟著白兔,一手提起裙角,盈盈跪下:“卷卷所管轄的典藏禁塔被歹人偷竊,隨不是我一人的責任,但我身為掌權也難辭其咎。”她碧綠雙眸中滿是成人的穩重大度和謙遜氣質:“卷卷在此懇求北決大人尋回遺失的秘典。”
雪彌在心中暗自感歎:真不愧是瑟洛斯三大家族之一的瑟維圖索西亞,就連一個小女孩都有如此風範,而且還是掌權。
“我隻能答應。”
“卷卷懇求大人相助,而大人雖然離家已久卻依然惦念家族,卷卷萬分感激,無以為報。”依然低垂著頭。
“我不答應的話,”季斯年伸手點了點空中懸浮的淺綠色細小顆粒:“就免不了一場血戰,隔音防壁可以撤去了。”眼中話中沒有一絲情感起伏,讓雪彌看得心驚。對啊,他們畢竟是同一血脈的宗族至親,為什麼話語中可以不帶如此無情?就像普通的合作,純粹的交易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