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第六十章 美人煞(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4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或許真的和顏無月說的那樣,我確實不懂得看人。可是那雙眼眸裏的愛戀和哀傷卻是騙不了人的,如果不是愛到了骨子裏,怎麼會有那樣心如死灰的悲哀。
“我不相信窈娘是你說的那種人。”
小小,那個女人就是殺害她丈夫的真正的凶手。什麼失蹤,什麼悲傷,那不過都是來欺騙你的。
顏無月的話,一字一句,慢慢的回蕩在耳邊,就像是夏夜裏那平地裏響起的驚雷一樣。
我慢慢的搖了搖頭說我不相信,但是顏無月卻說那個女子從來都不是我所知道那副麵目。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這種裝可憐的女子了。
裝可憐嗎?在我的記憶力,窈娘從來沒有裝可憐來博取我的同情,而且她也沒有任何的理由來博取我的信任,她丈夫的案子已經了結了。
“豹兒,你真是天真啊。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個女子眉目間的煞氣?”
“而我之所以被稱為‘大仙’不隻是因為我的外貌,而是我會看相!”
將近正午,山道上的人越來越少,而我就和顏無月對峙一般的對麵站著,誰也不肯先退後一步。妙妙站在我的身邊,就像探出了利爪的貓兒一樣,虎視眈眈的看向我對麵的男人,似乎隻要他動一下,妙妙就會衝出去狠狠的一擊斃命一樣。
水貂裏襯的豔紅披風緊緊地裹在外邊,但是還是擋不住那刺骨的寒氣一點一點的慢慢的滲進。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更加攏緊了外麵的披風。
這一哆嗦讓僵持的場麵終於不再膠著著。顏無月似是退讓般的笑了一聲,那副模樣似乎被固執的孩子弄得很是無奈一樣。他擺著手,扭了扭脖子,說:“算了,就算那女人不是什麼好人也罷,隻要我保護你就夠了。”
“豹兒,我會保護你的,一直一直,就算到了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要是為了保護你而死去。這樣,你就能記住我一輩子了吧?”
“瘋子。”我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在這種時候,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其他的卻是好笑。這世間,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脫口而出的承諾。
妙妙冷眼斜向男人,尖細的五指伸出來,握成爪狀。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纖細的指,我忽然的打了個寒戰,仿佛那是殺人無形的利器一樣。
妙妙忽的燦爛一笑,就和百草和我說的一樣,和顏無月作對般的說:“能陪伴小小到最後的一定是我。”
顏無月不置一語,隻是淺淺一笑,帶著他那仆從與我錯身而過,那一瞬間,我聽到他低低的、勢在必得的聲音。
“那就看看是誰笑到最後。”
厚厚的積雪被山寺裏的僧人早早的掃到了山道的兩旁,灰黑色的石階覆著層水色,恍惚間有了玉一般的瑩潤色彩。
妙妙氣急敗壞的跳著腳衝幾與漫天的雪色融為一體的男人的背影喊道:“討厭鬼,小小是我的,我的!”
天有九重,而這通往山寺的石階共有九層,每一層都有九十九級,取的是九九之數。百草笑說若不是極有恒心之人,怕是難以堅持到山頂。
而沿路上見到的大多數人都是坐著兩人抬的那種叫做‘滑竿’的椅子被抬上去的。我不知道是虔誠還是隻是賭氣,硬生生的從山腳走到了山頂。
這須臾山,若是春夏時節,就是從山腳爬到山頂也沒有什麼問題,據說那遍野的花草美麗的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然而現在這時節,除了滿眼的積雪和雪覆的冬青,便隻有腳下那灰黑的石階了。
須臾,這個讓人一聽便覺得唏噓的名字,不止是這山的名字,也是山寺的名字。須臾山,須臾寺,還有寺裏永遠的須臾大師。
據說須臾寺裏的方丈不論之前的法號是什麼,隻要當了須臾寺的方丈,他的法號便隻有‘須臾’二字。然而這原由卻始終沒人知道。
當那山頂的小小寺院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縱使那寺廟簡陋的隻剩下紅黃二色,但是在這滿眼的蒼白裏卻是不啻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施主,老衲等你很久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身紫紅的袈裟,手持檀木佛珠串,口占佛號,靜靜的候在山寺門前。身後繚繞的煙火,似乎為他鍍上了一層佛祖的慈悲和悲憫,讓人不覺得對他放下心防。
我上前欠身行了一禮,道:“大師見過我?”
老和尚神秘的一笑,手中的佛珠一粒一粒的轉著,“施主想要答案就在寺中後院的禪房裏。”
我正要隨那前來引路的小沙彌前去,卻被妙妙拉住,隻見她一臉狐疑的瞪著老和尚,說:“小小,這和尚神神叨叨的,你不要信他。”
我笑了笑,輕輕拂開妙妙抓著我手腕的手,不顧她在後麵的呼喊,跟著那小沙彌往寺中的後院走去。
哥哥說我若是想知道我生母是什麼樣的人,隻要來這須臾寺就能知道了。他說我要的答案其實很簡單,到那時我一定會後悔的。
須臾寺的香火很旺,一進去就是彌漫的煙氣和摩肩接踵的香客,小沙彌在前麵一會兒左拐,一會兒右拐的,最後將我領到一處沒有人的,卻也彌漫著香火那特有的香氣的小院子前。
院子不大,我看到裏麵隻種著一株看上去很老了的梧桐,還有庭下擺著的枯萎了的,陶土盆子裏的菊花。
小沙彌將我領到院子門口,就止住了腳步,“施主,裏麵小僧不能進去。”
我在他轉身離開之後就邁了進去,院子裏可能是因為沒有煙火繚繞的燭火的原因,感覺比外麵冷了幾分。
院子裏那唯一的一間房間門緊緊的閉著,門內傳來一聲一聲敲打木魚的聲音,還有那沙啞的念著版若波羅蜜心經的聲音。
腳下無人清掃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合上的門隻輕輕一推便開了。打開的瞬間,那木魚的敲擊聲和念著佛經的聲音就停了下來。
隻聽那背對著我,坐在蒲團上的女子說:“你還是尋來了。”
即便是正午也昏暗的幾乎見不到光線的屋子裏,隻有桌上那張油燈發出的微弱的光芒。那女子一動不動的坐在蒲團上,發出低啞難聽的笑聲來。
“我以為你死了。那個女人是那麼的狠心,為了達到她的目的可以放棄一切,利用一切,甚至傷害所有愛她的、關心她的人。沒想到她竟然放過了你,難道她竟也渴望親情嗎?還是她對你這唯一的骨肉也狠不下心了?”
說到最後,那女子的聲音淒厲的就像是拿一把刀在鐵皮上一刀一刀的劃著。
牆上那個大大的‘禪’字,在昏暗的禪房裏忽然的有些張牙舞爪起來,女子的身子始終沒有轉過來。但是那蒼老的,粗啞的聲音就像是鐵砂一下下磨著我的血肉一樣,讓我不由得遍體生寒,渾身冒出一顆一顆的小疙瘩。
那女子說:“十五年了,我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躲了整整十五年了。這十五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了,但是,我不恨你。真的,我不恨你。我恨的是那個女人!”
“施主見到了?”
偌大的大雄寶殿裏,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隻有那高坐的菩薩,看似悲憫的俯視眾生。
老和尚站在殿中,仰頭看著築以金身的菩薩。那微胖的身影在搖曳的燈火下,恍惚的令人看不分明。
“見到了。”
“那你可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那女人不要我也罷,要我也罷,我始終是她的女兒。我欠她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