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赫然望著他，想說不是、不會的，可縱胸中百轉千回，口卻吐不出一個字。不想西涯那樣驕傲的人，竟先偃旗息鼓。他放開手，疲倦地揉眉心，口吻依舊溫柔，但我聽得出其中的淒涼。
    “宵兒，是我太急切了……你去吧，我在房裏等你。”
    我咬唇，隻說了一句，
    “西涯，你等我。”
    無暇顧及西涯，我拔腿跑向前廳。
    母後端著杯涼透的茶，目無焦距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的表情實在看不出悲喜。我瞪伺候的侍女一眼，小聲嗬斥，
    “沒見娘娘茶涼了？趕緊換杯熱的！”
    侍女諾諾應聲，母後卻放下茶杯，對我展開慈愛的笑，
    “別忙活了，母後不渴。宵兒，來，到母後這來。”
    我撓頭，拖了椅子坐到母後身旁把頭枕在她膝上，母後的手溫柔的撫著我的頭。
    “宵兒，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啊……”
    我不明所以，
    “母後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頭頂上傳來輕輕的歎息。
    “宵兒，聽說你府上最近來了位喚作西涯的公子？”
    我僵住，不知如何應對。母後又拍了拍我的頭，語氣開始嚴厲，
    “宵兒，你貪圖新鮮迷上個男人母後斷不會怪你，可那狐妖心術不正，你還是早日離開的好。”
    我咬了咬唇，竟覺鼻子有些發酸，
    “母後，我不是貪圖新鮮……我喜歡西涯，我愛西涯，我要跟他一起過。”
    “宵兒！”
    母後的身體也僵住，不難聽出她已經被我氣到了。我閉上眼，
    “母後，西涯雖是狐，可他是有靈性的九尾狐，他待我很好……”
    “宵兒，你怎麼不聽母後的話？！”
    母後氣極，不管我便站起身，若不是扶住椅子扶手，興許我要撞上去腦袋開花了。這麼激動是為了什麼？不去想也不敢想，我甚至沒有勇氣看她的表情。
    母後深吸一口氣，放柔語調，
    “宵兒，人妖殊途，聽母後的話，別再執迷不悟。”
    我搖頭，
    “母後，宵兒是真心喜歡西涯的。”
    “你------”
    隨著這一聲怒斥同時響起的，是從後院傳來的“轟隆隆”聲，整座宅邸都晃動了一下。要多劇烈的爭鬥才會這樣？
    我遏製不住的發抖，抬頭看母後。她仍慈愛的看我，可眼中刻骨的仇恨和掩不住的一絲狂熱卻讓她的臉變得扭曲。
    “宵兒，”她笑，“母後料你擺脫不了，所以拜托玄機子道長替你斬斷孽根。現在，怕是至尾了吧。”
    我吞下喉間的嗚咽，拔腿跑回後院，置若不聞母後的呼喊聲。心髒越鼓越歡，我咬牙抹去眼裏淌出的淚，在心裏一遍遍默念：
    “西涯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後院被毀得隻剩一片殘垣斷壁，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淩空站在空中，他的腳下是一張脹成球形散著紅光的繩網，網上貼了黃色畫朱砂的符。網中，是一隻雪白的狐，九條尾無力的垂在身後。那對湖綠的眸，如同一潭死水。
    我哽咽，咬破手指衝到它麵前，抓住繩網用力一扯。
    遇上凡人血，縛妖網即刻黯淡無光跌在地上，我抱住西涯，他卻隻懨懨掃我一眼再沒動作。
    “西涯……”我快哭出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母後她……相信我……我沒有害你……我不想的……我------”
    “宵兒！看看你成什麼樣子？！堂堂龍子龍孫，怎能作這扭捏之態？！”
    我抬眼。母後站在前方五步遠處，玄機子站在她身側，一臉凜然不可侵犯的正氣。我咧嘴，喉中滾出一串串驚悚的“咕咕”聲。
    母後變了臉色，驚異的盯著我，
    “宵兒，你------”
    我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得彎腰，笑得流出淚。母後和玄機子都詫極，隻有西涯，慢慢動了動眼珠，似看透一切，平靜而包容的注視我。
    我撫他如緞的毛發，口中發苦，
    “西涯，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他點了點頭，腦袋往我懷裏蹭了蹭。我轉身，毫不留戀的向外走。
    西涯，其實你說錯了，若麵臨抉擇，隻會是這樣的局麵，而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你……因為……我不會蠢到連著放棄兩次隻為那虛無的親情的……
    “宵兒！”
    母後又叫了一聲。是我幻覺麼？我竟聽出了一絲懼怕和焦急，不可能的吧……
    “宵兒，你、你快把那狐妖放下。道長，快收了那狐妖！”
    玄機子恭敬地應，
    “是，娘娘。”
    我停住腳，不回頭，站在原地冷笑，
    “母後，您等了三年，布置了三年，是不是很辛苦？”
    身後的人失態地尖叫，
    “宵兒你在說什麼？！”
    我閉眼，苦澀蔓延至胸腔，
    “母後，不要讓我恨你第二次。”
    身後再無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