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禦書房得穿過禦花園。
    皇宮的禦花園還有什麼好說的，頂好的花草，終年姹紫嫣紅百花齊放，甚至連珍稀逗人的小動物也馴養在園中。
    皇帝大人的腳步不緩不急，倒似在逛街，我恨得牙癢，衝他的背影左右勾腳上下旋腿。
    沒想他突然停腳轉身，我趕忙挺胸直腰，標準的聆言聽教狀態。皇帝大人明顯心情不錯，臉上淺淺的笑不亞於隆冬冒頭的太陽，唬得我懷疑自己的皇帝哥哥又是妖變的冒牌貨。
    他又笑深了些，伸手幫我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我受寵若驚，傻傻的盯著他。
    “宵兒，你十三了。”
    我點頭，愣愣的接上，
    “是啊，比哥你晚出生七個年頭。”
    “七年……”
    他抿著唇，眸中有什麼漸漸融化、散開、飛離，最終消逝在空中，再細看，那眼分明與往日一般淡漠淩厲。我乖乖低頭，知道不該觸他黴頭。他收回手，再無一絲異樣，
    “宵兒，你自己數數離京幾日了？”
    我瞪大眼，試圖瞪死地上的螞蟻，
    “一……兩日吧？”
    “兩日？哼，你可知母後整整擔心了七日，食難下咽寢難安，如今都消瘦了一圈！”
    心裏湧上愧疚，我把頭垂得更低，
    “我知道錯了。”
    “錯？你到是說說錯在哪裏。”
    “我、我不該不與母後報備一聲就離京，害母後難過。”
    “哼，心都放在那隻狐妖身上了是不是？認錯也言不由衷。”
    我震驚，抬頭直視麵上堆聚了烏雲的皇帝哥哥，
    “哥，你認得西涯？”
    他嘴角掛起譏諷的笑，
    “當年把皇宮鬧個天翻地覆的妖怪，我怎會不知道？”
    “他為什麼要鬧？”
    “當然是因為------”
    聲音戛然而止，哥哥深吸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他淡淡說一句“陳年往事什麼好提的”便揮袖離開，也忘了叫我。
    我揉揉眼，轉回【降鳳殿】。母後一見我頓時哭得梨花帶雨，好一頓粉拳胖揍，直罵我“沒良心的小王八蛋，這麼久不露麵想急死人”。我哄了很久她才安心睡下休養生息。我則默不作聲的出宮。
    不覺竟折騰了一天，日漸西斜，我又沒乘轎，就隻能獨自步行回府。
    才走了一會兒天色已完全黑掉，熱鬧的夜市打破沉寂。
    思及自己已經很久沒逛過京都的夜市，加之腦子很亂，我放緩了腳步，有一搭沒一搭的瞟周圍的商販。
    高掛紅燈籠的奢華門楣在黑夜中格外引人注目，【春風樓】三個大字在燈火輝煌中竟也似綻放了光芒。
    我撇嘴，抬腳踏進去。大堂裏左右逢源的老鴇瞥見我忙樂顛樂顛地跑過來，滿臉諂媚，
    “九爺，好些日子不見了，哪兒發財呀？”
    我環視著大堂，
    “發財談不上，不過是被隻母老虎纏了幾日。老規矩，帶路。”
    老鴇一麵帶我上樓一麵調笑，
    “九爺何等人才，豈會治不了一隻發情的母老虎？今兒個就讓橙兒好好替九爺解悶。”
    我略皺眉，沒接她的話。因為她不知我是十九皇子所以敢說這麼粗俗的話，若讓她知道她還不跪地求饒？
    到了小花魁橙兒的房門前，老鴇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橙兒，九爺來了，趕緊開閣伺候。”
    然後她自覺退下。我推開門走進去，橙兒的閨閣中總是點著安魂靜神的檀香，這也是我挑上她的原因。在桌邊坐下，我倒了杯茶水潤口，紗簾後朦朧的人影福了一福，溫婉清脆的聲音，
    “九爺想聽什麼曲子？”
    我揉額，
    “隨意。”
    她應了“是”，調過音後抬指撫琴。
    清冽如泉水流淌的弦聲，能撫慰煩躁的音律，我漸漸舒開眉，支在桌上閉眼聆聽。
    恍惚間，仿佛看見一地雪白，身著黑衣的人在其上分外奪目。飄飛的衣袂、墨發遮不住那身冰肌玉骨和那雙湖綠剔透的眼，說絕代風華亦不為過。
    “西涯……”
    我張唇，喚出一聲，他回過頭來輕淺一笑，邪佞的神情自眼角眉梢纏繞開來，妖的媚、仙的聖潔在他眸中揉成清澈幹淨的暖。他張開雙臂朝著我，寵溺的笑。
    “哎呀哎呀，看不出原來還是個癡情種呢。”
    軟膩輕佻的聲音，呼出的氣息撓在耳邊，我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