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桃林內的兩棵小樹比三年前高了些，但也才及膝。柔嫩的樹尖零星綻著幾朵小花，白的梨花，粉的桃花，倒也可愛非常。
    淵姐姐幫我把兩棵小樹挖出來埋在盆裏又添了土，笑著揄揶我，
    “早些個把玄機子道長給的甘霖玉露分給它們一半，還取了名字小心嗬護。原想著出了宮你該忘記了，沒成想仍是小孩心性呢。”
    我駑嘴，“不是怕我那甘霖玉露白灌了麼？三年前離開皇宮到外麵的王府一個人過，回來都忙著跟母後訴苦呢，哪記得起他們？這次讓我遇見……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見死不救？”淵姐姐笑得扶腰，“咱十九皇子可真招人疼，十三了還說這麼可愛的話。”
    我頓時窘得就差鑽地，拉著臉叫了一聲“淵姐姐”她才慢慢緩下來，一麵抹笑出的淚一麵把兩盆樹遞給立著的小太監囑他送回王府。
    我拍了拍袍擺，“我也回去了。”
    “啊？”她錯愕，“不用晚膳？”
    “嗯，也不跟母後拜別了，省得傷心……你幫我跟母後說一聲。”
    她皺眉，“急什麼？”
    “也不是……但總該學會自己過活的，不能一輩子靠母後啊……”
    淵姐姐沉默下來，漸斂住笑眼神幽涼地看我，良久，輕歎氣。
    我笑了一下，從行宮的後門拐出去，離皇宮的北門近了，突然看見哥哥站在路旁，直直地盯著我，盯得我心髒像被隻手攥住般節奏緊密。我一步一步挪到他麵前，眼往下垂，隻敢瞟他有龍形暗繡的袍角弱弱叫一聲“哥”。
    他沒應我，把一個小木匣遞過來，淡淡說：“禦醫製的藥丸，一日服三次，服用前喝參湯暖胃。”
    這個人，連關心都像命令。我拿指甲摳著木匣壁，扁著嘴，
    “禦醫製的藥好苦的……”
    “總共三瓶三十顆，一顆也不準落下。”他厲聲，卻伸出隻手拉住我摳木匣的指，語氣有些責備，“好好的摳木匣作什麼？指甲斷了可不傷到你自己？”
    我低著頭不說話，他也不放手，磨出薄繭的掌心把我冰涼的指暖得都柔軟起來，良久，他歎了口氣，放開手默聲離開。
    我緊緊抱住木匣朝宮外走，一次也沒回頭看他，料他也是一樣的。
    守衛宮門的禦林軍向我叩禮，我點了點頭，出北門之後順著牆根走。
    宅邸是十歲那年哥哥賜的，雖未成年卻也被封了個閑職王爺。對外，我是到處惹事生非的【無邪】王爺，不過在宮裏，我永遠是十九皇子。
    原本我可以一直在宮裏生活到十五歲，但在十歲那年遭了橫禍差點喪命，母後請道行深厚的玄機子道長指點，玄機子說我命薄，跟皇宮貴氣相衝，離皇宮越遠小命活得越長。所以母後央哥哥在城郊給我賜了座宅邸，離皇宮是很遠，差不多隔了一個都城，同時也與城裏的人相距甚遠，可以說，自十歲起，我就被迫住在荒郊野外。剛開始哭過鬧過，母後亦一並陪著我抹淚，卻從不鬆口，然後派遣更多的奴仆照顧我起居，一天要去府裏看我三次。漸漸習慣，漸漸長大，知道母後是為我好，她也不容易，就沒再鬧過，隻是，偶爾會覺著空蕩蕩的，真的，隻是偶爾。
    有時候會想，是什麼樣的橫災竟讓我不得不過這般似被拋棄的生活？但母後和哥哥絕不跟我說，問宮人竟一個都不知道，連淵姐姐也是不知情。我很痛恨，那樣重要的一件事我居然想不起來丁點，甚至不僅僅是那樁橫災，還有十歲以前的事我也忘得一幹二淨。母後告訴我因為那場橫禍讓我高燒昏迷了好幾天，醒來後便不記得以前的事。我想我是腦子給燒壞了，所以變得現在這樣腦子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