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瀝，方儒錦安坐鏡前，采姑打開首飾盒，取了一支翡翠簪子細細插入精心綰好流雲髻中，珍珠流蘇輕輕垂下，一雙寶石墜子各戴在耳垂左右。采姑低頭看了看她身上的鬆花色暈綠緞繡飛蝶衫衣，不由得笑了，“穿了這件新衣服人也顯得精神。”方儒錦垂下眼眸，神色冷淡，“精神不精神又如何？反正沒人在意。”
    采姑替她抹了一點胭脂，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誰說沒人在意？方才老爺還親自過來看您呢。不過見您睡得沉，才沒舍得把您吵醒。”
    她不由得抬頭盯著采姑看，“他來過麼？”
    采姑擱下胭脂盒，一笑道：“小姐，老爺待您可是一等一的好，采姑我活了這半輩子，還真沒見過哪個有權有勢的老爺肯這樣寵愛女人的。小姐要惜福，莫要再與老爺慪氣。若是因此讓人趁虛而入，那可就不值得了。”
    “嗯？”方儒錦拿著鎏銀瑪瑙掛珠的手一下子僵住，“你想說什麼？”
    采姑轉身去看庭外領著傭人打掃的秋水，似不經意地笑笑，“秋水這丫頭倒是有趣，您如何裝扮，她勢必也要學上一份。不過還別說，學得倒真有模有樣，離遠瞧去，不仔細看的還以為是同一人呢。”說到這裏，她含了一抹高深的微笑。“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認錯倒無所謂，隻怕主子將錯就錯，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方儒錦聽著，臉色漸變，攥在手裏的鎏銀串珠在陽光低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秋風吹拂，方儒錦在鏡中凝視秋水的背影，幾分相似的神態，截然不同的眉目。心裏一模糊的念頭逐漸開始變得清晰。
    是夜。窗外一片靜謐。月光鑽過窗簾，柔柔地灑落半個屋子。方儒錦倚在貴妃榻上看書，采姑跪在地上給她捶腿。傭人端了茶過來，秋水伸手接過，遞到方儒錦跟前，“小姐請用。”方儒錦沒有去接，反而嘴角浮出一絲冷意，“這次不會又拿老爺喜歡的來敷衍我吧？”
    秋水不敢駁嘴，深深低下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方儒錦坐起身來，風吹動了桌上燭火，她的臉上陰沉不定，“秋水，膳房裏有剛熬好的杏仁露，你端一碗去給老爺吧。”
    秋水緩緩跪下，道：“老爺這陣子公務繁重，已經說了不許奴婢們去打擾。”
    方儒錦看她一眼，眼裏漾著淺淺的笑意，“老爺要是責備你，你就說是我讓你送的。”她伸手扶起秋水，目光平靜，“這樣老爺就是要怪也怪不到你的頭上。”
    秋水無法拒絕，隻好應道：“那奴婢去了。”
    方儒錦站起拍了拍她的手背，漫著笑意的目光裏露出一絲陰寒，“去吧，好生侍候老爺。這裏有采姑，你不必記掛。”轉臉又對一旁的傭人吩咐。“你打上燈籠送秋水過去吧。外頭黑漆漆的，要留神腳下，當心別碰著。”傭人答應一聲率先退了出去，秋水朝方儒錦輕施一禮，隨之跟上。
    方儒錦閑適的抿了口茶，徐步行至門邊，凝神注視那妙曼身姿隨著紅燭燈籠的微光盈盈移動。
    “你說•••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到。
    采姑上前攙著她的手臂，低聲道：“女人總是要過這關的，您看開些吧。”
    她把手撐住門框，盡力不讓自己倒下，望著消失不見的身影，表情很複雜，期盼、不安、困惑而又悲傷，最後用無助的眼光看著采姑，“我到底要怎麼辦？•••”
    采姑輕輕歎氣，“既然已起疑心，何不一探究竟？”
    方儒錦的心緒平複了些，掙開采姑的手，微微向前邁出一步。采姑會意，急忙折回寢室取了燈籠追過去引路。不一會，就來到書齋，門口守夜的傭人見方儒錦來了，正要進去通報，被她攔下，“你們在這裏候著，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她輕著腳步往裏堂而去，重重帷幔全放了下來，靜寂無聲。她在竹簾子前停了下來，等了片刻，就聽到裏麵響起壓抑的啜泣聲，“天長地久，此情綿綿。”她聞之頓感天旋地轉，隻死死抓住委垂的寶藍色如意扣子，雙唇慘淡無色。
    又一聲歎息傳來。她伸出手去，輕輕碰觸著竹簾，猶豫著是否要掀開。
    裏麵燭光突然熄滅，她咬著唇，正要狠下心來，卻忽聽那人喚了聲：“儒錦•••”她猛地將手收回，一顆眼淚終於沉重地滴落。
    等在廊下的采姑見她出來，忙過去悄聲問：“小姐心裏清楚了？”她勉強一笑，閉上了眼睛，“我•••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