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非關風月非關情（6）
    終於在月輪緩緩推向中天的時候，千雪被帶到上次的書房。
    冰塊臉依舊坐在沉香案後那張古藤檀木椅中，麵色冷峻，不怒而威。手裏拿著折子，好像在看什麼文件，平時冷硬的輪廓被燈光烘托得有幾分柔和。隻是，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帶她來的檀關上門走了，書房內隻剩他們兩人，安靜得有些壓抑。
    在千雪以為又要跪上好一陣子時，他突然唰地將折子拍到案上，清晰道“坐！”
    千雪抬頭，正見他指著對麵的一張椅子。為什麼坐那裏？那是犯人被審的位置！心裏哀嚎著，麵上乖巧地起身，‘一瘸一拐’拖著雙腿走過去。
    兩道筆直的視線在她腿上一掃而過，但令千雪失望的是，又很快淡漠地移開。
    “說！”
    聲音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
    千雪頂著壓力，將原先合計好的借口搬出來，道，“我……我隻是覺得好玩，所以就想試試兩人一起跳水什麼感覺。不過哥哥放心，我以後再也不幹這樣的混賬事！”據說這是顧二少闖禍後最常用的借口。
    冰塊臉深深看著她，道，“不要試圖對我撒謊。以前可以，這次不可以。”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直盯進她眼睛裏，嚇得千雪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根據顧二傳授，越是心虛越需要‘理直氣壯’，不然是不可能讓冰塊臉善罷甘休的。
    但不知為何，她話音一落，頓覺對麵的冰塊臉渾身被冰寒的怒焰籠罩，將一張紙拍到她麵前，聲色俱厲道，“真的？！那這個換身大發、三十六計怎麼回事？要不是我知道你沒這麼膽子，都覺得你在練什麼邪術了！”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好玩還要站在江邊猶豫那麼長時間？真的好玩你為什麼哭？！”想起那時在水下手指觸到的溫熱，他變得更加暴怒。
    偏偏千雪根本沒有看出來，還在梗著脖子嚷，“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其實她是被他嚇傻了，不但沒聽他在說什麼，連桌上的紙條也沒看見，隻會傻不愣登地強迫自己看著他的臉，重複這一句。
    冰塊臉看著她的倔強執拗，心一點點冷下來，抓起手邊的玉鎮紙就朝她仍去。
    陰風刮麵。千雪隻看到一隻沉甸甸烏壓壓的大怪物在眼前越來越大，整個人忘記反應。
    “混賬！”
    說時遲那時快，冰塊臉嘩地掃出一掌，硬是將她連同椅子一起掃落在地。玉鎮紙擦著她臉頰劃出一道血痕，然後撞擊到她後麵的牆壁上，嘩啦碎落。
    “你是死的嗎？都不會躲！武功呢？”冰塊臉跨到她麵前將她扯起來，怒道。額上隱有青筋暴怒。
    千雪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發怒是這樣可怕，更是從來不知道這張刻骨銘心的臉對著她生氣時讓她如此不知所措……
    等反應過來時，才明白冰塊臉這是要砸死她！這人一向冷靜自持，沒想到剛才那麼衝動！她說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怎麼顧二告訴她的方法不管用？
    但也來不及多想，隻能先平息他的怒火。衣領被他抓著，呼吸困難道，“你……不要生氣……”
    冰塊臉臉色變了變，似這才察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快速冷靜下來，將她丟到地上，仍舊是那個字，“說！”
    在這一刻，千雪知道所有的借口都已派不上用場。
    “對不起……”她說出這三個字時，眼淚驀然流出來。
    冰塊臉被她的眼淚及眼中的淒惶驚住，一時竟怔在當地。然後慢慢捧起她的臉，皺眉道，“你不是潁兒，潁兒從不會在我麵前哭，潁兒從不說這三個字！潁兒不會在我給他戴扳指時露出防備的神情！潁兒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破解水石陣！你是誰？”
    手指在她臉上印出很深的紅痕。
    最後三個字，恍如三鎚重擊，千雪身子晃了晃。心髒也似被一隻惡意的手狠狠擰了一把。
    痛。
    痛不欲生。
    他看出來了，他看出自己不是顧潁，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她的消亡？
    體內突然竄出一股邪念，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告訴他，告訴他她曾經的愛慕，如今的痛苦，告訴她穿過兩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遇見他。
    即便這樣付出生命的代價，即便因為打破禁忌永生永世再也不能見他……
    可是，她現在用的是顧潁的身體。想起曲伯那日老淚縱橫，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她就心酸。顧潁是個單純快樂的孩子，如果以後的歲月他的親哥哥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他，他一定受不了。
    她也不忍心。
    所有蓄積在體內的勇氣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疲憊而沙啞，“能不能下次……再說……”
    顧泓聽到這句話，內心的失望像潮水一樣湧來，帶著不知名的悲傷。悲傷，他原以為自己沒有這種感情，卻原來，竟是有的。
    在武慈堂的時候，這個不知名的存在者覺得他會害‘他’。現在，‘他’寧願跟一個陌生女子用生命做危險‘遊戲’，都不肯向他坦白。
    他在意的不是顧潁跟他說謊，也不是麵前這個人跟他頂嘴，而是這個人對他的不信任……
    “你走吧。”
    他突然泄氣，歎一聲。徑自向書房深處走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千雪怔怔望著他的背影，知道他是真的在傷心。她不願意這個人生氣，更不願意他傷心，如果可以，她多麼想傾盡所有使他快樂、幸福、一世無憂。
    他的神情告訴她，失去這一次機會，就再也沒有下一次。
    心，仿佛在這一刻也跟著死去。
    他在趕她走。
    ————————————————————
    下周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