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進林子去，並無大路可走。隻有一條生滿荒草的土路。菩提將鞋底的小輪取出，慢慢地向林子中去了。
    5。
    “奇先生，我……我怎麼會跟你來這裏？”從車上走下來，王佛好像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他發現，自己根本是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跟著奇先生來到這裏的。而司機小李已在半路上被打發走了。此時隻有他與自稱奇先生的怪人。
    “王法官，您對現在的生活，還滿意麼？”奇先生伸出兩根手指將風衣領子拎起來，遮住半張臉。他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
    “奇先生，你帶我到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麼？你讓我做的事，我都一一辦到了。”王佛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奇先生，你用了什麼法子，讓我跟你來到這裏？”
    “呀，呀。這個問題先放一放。”奇先生擺了擺手，他托著自己的下巴：“從你當上法官開始，到今天，已經有整整兩年了吧？”
    “奇先生……”
    “王法官，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嗎？”
    第一次見麵？王佛一驚。現在的他，每天都很忙。忙於顛倒黑白，忙於享受自己曾經即便做夢也得不到的奢靡。關於往事，他已經很久不去想了。或者說，他不願想起曾經那一段屈辱。
    “第一次見麵……在醫院——”
    “呀，對了對了，就是在醫院。”奇先生側過臉，斜著眼看向王佛。“那第二次見麵呢？”
    “第二次……也是在醫院。”
    “你當時為什麼在醫院呢？”
    “我……我！”王佛腦中本是一團混沌的。良知被慢慢抽掉，欲望與罪惡的黑白煙幕將曾經堅持的“初心”淹沒……而此時，卻被奇先生這一問，將那煙幕蕩開一點，露出曾經生活的一角。“我……是為了舒華……”這個名字很久沒有叫過了。說出來時，口中都有些生澀，嘴唇與舌頭好似黏在一起，費了好大勁才得出口。
    “嗬嗬，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比當初好了很多呢？”
    “好？”王佛忽然覺得心頭空落落的。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答應這個怪人的荒誕要求，隻是想要救回那個現在決定跟他離婚，名叫李舒華的女人。
    “哎呀，哎呀。真是可憐，慢慢脫離日常的軌道，陷入罪惡的深淵，真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呢。”奇先生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王佛短暫地失神。他茫然地看向四周，黑魆魆的林子裏幾乎不能透入陽光。樹木的枝幹挨挨擠擠地生長。它們爭奪陽光，爭奪雨水，爭奪一切可能獲得的資源，就如這個肮髒塵世裏生活著的人們。
    王佛想起自己第一次判案時，原告老夫妻蒼老的麵孔。他想起第一次在蘭樓會館過夜時心中的歉疚。他想起第一次結果大筆超片時，雙手的顫抖。他回憶起來，自己是怎樣一步步，成為今天這個臭名昭著但又能在官場屹立不倒的王法官。
    兩年前，李舒華還沒有生病時，王佛每天陪老婆，散步，偶爾下廚，生活平淡卻又愉快……
    廚房湖南的光，妻子不再年輕的麵容……
    王佛覺得腦中一陣劇痛。
    “那麼，我不多說廢話了。”奇先生又開口了：“我們已經合作了兩年，我想問問王法官，想不想再回到曾經那種平淡安穩的生活狀態呢？”他擠眉弄眼地看著王佛。
    曾經的生活？王佛臉上的肥肉顫了顫。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他的額頭上滴下來一行油汗。他用枯澀的聲音問道：“奇先生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想要結束我們的合作嗎？”
    奇先生笑著搖頭：“不，不，王法官誤會了。我隻再給王法官一個選擇而已。我把王法官最初的心意找出來，讓您自己斟酌斟酌，決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奇先生一臉慷慨的模樣。但很明顯，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王佛閉上眼睛。這時他也覺得驚訝了。他回憶起來，自己曾是一個心軟而懦弱的人。怎麼會，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變成了這樣？連曾經引以為傲的“日常”，都企圖徹底拋棄……不，王佛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可是——不這樣，王佛難道又要變回曾經那個窩囊的樣子麼？失去權柄，失去奢靡的生活——換回來平淡的生活，一個叫李舒華的女人，和已經懂事的兒子。
    應該怎樣選擇？王佛的嘴唇抿起來。
    “哎呀，王法官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還真是好奇呢。”奇先生笑得鬼鬼祟祟的。不過，說完後，他又用極低的聲音道：“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我已經好久沒有飽餐過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一點牙尖子。
    “我想好。”王佛睜開眼睛，死死地盯住奇先生。
    “怎樣？”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罪也好，會受到懲罰也罷，我已經不能再回到從前了。如果這是墮落的話，就請奇先生讓我繼續吧。”王佛雙眼中迸射出吃人的光芒。
    “真的有這樣的決心，要繼續下去？人性那……嗬嗬嗬嗬。”
    “奇先生，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王佛的態度已經鎮定了許多。
    “我？”奇先生背過身去，發出一連串模糊的笑聲。
    “我大概還沒有正式介紹過自己吧？”奇先生說：“我的全名，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