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淩泉緩緩地摘下胸口的雞心蛤。
    他將它舉到眼前，想起了小夏曾將它送給他時的模樣。
    “呐，哥哥，這個送給你。”在他放學回家後，她開心地走到他麵前，紅著臉，把一枚精心打磨，穿上紅線的貝殼塞到他的手心。他記得她的眼睛在燈光下亮閃閃的，又很濕潤，看起來怯生生，好似林中的幼鹿。
    “小夏最喜歡哥哥了，這個……算是一枚幸運符吧，希望哥哥能夠和小夏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說完後，忽然紅著臉跑開了。
    她對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不可告人的禁忌愛戀？
    淩泉的目光又移向被菩提定住的異形“小夏”。她看著他，她的嘴仍然張著，那裂到耳邊的巨口中長滿了銳利的牙齒。這神情看起來無比猙獰，但她的雙眼中有哀憐的意味。
    “小夏……真正的小夏，不應該是這樣的。”
    “是哥哥錯了，不應該有那樣強大的念頭將你留下來，讓你變成這樣的怪物。”
    “想必，你也很痛苦吧？”
    淩泉閉上眼睛，鬆開了手。殷紅的雞心蛤落在地上。伴隨著清脆的一聲響，那殷紅碎裂開來，碎片好似血滴四濺，無比淒豔。
    與此同時，“小夏”的眼睛忽然恢複了一點清明。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那淚水好似吸收了她所有的能量，她的身體變得透明，不過須臾之間，便消失了，什麼也未留下。
    這下子沒了羈絆，結習方空了。
    一旁名叫秦履真的男子低聲誦道：“結習未盡，華著身耳；結習盡者，華不著也。如今方真是落花不點衣了。”
    街邊的麵館子裏走出一男一女兩人。
    男子從衣袋中摸出一支煙點燃。著暗紅直裾的女子走到他身邊，神色有些黯然：“那個叫做謝眠的女孩子，到底還是無法和淩泉一起吧。還真是遺憾呢。”
    “這樣的事情，有很多。”男子吐了一口煙圈。
    “他的妹妹，還真是瘋狂呢……禁忌的愛戀，貪婪之心，真是可怕的力量。”
    “可怕麼？你看得很透麼？”男子淡淡地笑了笑：“你隻是個旁觀者，當然能夠撇清。若是你身在其中，又如何能夠看頭這一切？我們都早入觳中，可笑很多人卻未曾發覺。”
    “對了，那少年的姓氏，是什麼？”他忽又問道。
    “桓。桓淩泉。”
    “唔。”男子又笑起來：“恐怕我們又要去找他一次了。”
    1。
    “為什麼又是你們？”少年開了門。他臉色不好，看來懨懨的。抬起眼皮子，一雙大眼中布滿血絲。
    “桓淩泉，今天看起來很鎮定嘛。”菩提打個哈哈。
    誰知少年眼中卻露出不耐的神情。“我不想見你們。”他立馬就要再把門關上。
    “是因為我們會讓你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吧。”秦履真平靜地說：“我們好歹幫你一場，想必你也是不願欠人情的，現在有事要找你，你恰好把這人情還了。”
    淩泉咬著嘴唇，愣了半晌，最終還是點點頭。“家裏就我一個人，你們進來吧。”他轉身進去了。
    “這樣對他說話……是不是有點過分？”菩提壓低聲音問道。
    “有什麼過分？我們本來就是無情的旁觀者。我更寧願你……能夠帶著戲謔的態度。”秦履真目不斜視地走著。
    “是昨天麵對小夏時的樣子麼？”菩提想起自己昨日，在麵對淩泉兄妹與謝眠時，是興奮的。在那樣的興奮之下，類於“同情”與“憐憫”的心情，已經消失掉了。
    而事後，菩提回憶起自己的行為，覺得有些恐懼。在有力量控製全局的情況下，帶著無所謂的心情旁觀，這樣的行為一向是她厭惡的。但她從未想到，自己正在漸漸向這樣的存在靠攏。
    “這是誌異師的本性。隨性所欲，不要以人的道德來壓製自己的情感。遊戲態度並不是恥辱。”秦履真的聲音很溫和。“你已經沒有了日常。”
    菩提勉強地點點頭。言語間，已走到淩泉家院角。此處擺著兩條長凳，又有一張水泥糊起來的桌子。
    “坐。”少年用刻板的聲音說。
    “還是抗拒著，不願讓我們進屋子吧。”菩提在心中歎一口氣。
    “我去倒一點茶水。”淩泉轉身要走。
    “不必了。”秦履真製止道。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想知道……你對你的家族，桓氏，了解多少。”
    “家族？”淩泉撇撇嘴，冷笑道：“我哪裏有什麼家族？不過是小地方的普通人家。”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你們桓氏在這裏，生活了多久？”
    “……”淩泉皺起眉頭。他慢慢地在菩提對麵坐下來。菩提看向他，忽發覺這個倔強的少年，從某些角度看起來，與少年時代的秦履真竟有幾分相似。他抿了抿嘴，道：“小時候聽父親說過……我們桓家，在這裏生活了許多年。大概有上千年了吧。怎麼？你們這些奇怪的人，想要了解這個？”
    秦履真皺眉道：“你隻需要回答就是了。”
    “好吧。”淩泉道：“小時候父親好似還說過，他聽老人講，我家曾是一門望族的家仆，後來為人守墓，方始終在此居住。”
    秦履真目中精光一閃：“桓氏……想必你們便是桓夫人的家仆了……”
    “千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誰還是仆人。”
    “也不便再多打擾你了。”秦履真麵色緩下來：“你家每年清明與中元，一般去什麼地方祭祖？或者說……你家先人，葬在何方？”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淩泉有些憤怒：“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我的生活已被毀掉……”他抱著頭，在一邊不再說話。
    菩提心中一陣不忍，誰知秦履真卻淡然道：“毀掉你生活的並不是我們。我們若不出現，你那妹妹，會做出更大的亂子來。告訴我們答案，便不再打擾你。”
    “澉浦青山房！快走吧，快走吧……”少年猛地跳起來。隻見他的眼已經紅了：“你們快走……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這……”想起昨日小夏的消失，菩提很不好受。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是他自己無法承受。原本看起來是很強大的人麼？其實內心不堪一擊。這緣由，就是因為有一樣自己太過珍愛的事物。”秦履真已轉身向外走了。“你是想要憐憫麼？你連自己要走哪條路都還不知，居然還去憐憫他人。”
    “沒有意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