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不是很奇怪？我一向都沒有說話的欲望，但這個時候，忽然很想說一點什麼。”
    “……你願意說，我聽著。”菩提小心翼翼的。
    “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秦履真很不一樣？”他轉頭，與她四目相對。她努力要從他的目光中找到一點隱秘的愛戀，但竟是空的，幹淨的，什麼也沒有。那目光好似穿過她的身體，看向她身後的虛空。
    “……你好像更壓抑了。更不開心。”
    “這都被你看出來？這樣說來，我哪裏還神秘。”他很幹澀地笑了。說了一句讓人難以笑出聲來的俏皮話。“今夜有沒有地方可以去？若沒有，可在此住一晚。”
    “啊……啊……這樣。好的。”
    秦履真無奈地笑著。他靠在沙發背上，開始回憶起與這個名叫菩提的女子相關的事情。
    【秦履真】一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與他人是不同的。
    我是被稱作“傀儡師”的人。我要去尋找“誌異師”，要去尋找“異生”。
    我出生在寧橋鎮子。那是很老的一個鎮子了。據說在多年前還是極繁華的，但後來因不知名的理由漸漸沒落，最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鎮子裏都是私家的小院子，院中矗立一座房屋，多是平房或者一二層的簡陋小樓。樓外種植著亂七八糟的植物。我的家也就是這樣的一個院子。院中是一層的青瓦房，屋外種了一點忍冬，還有一株巨大的桉樹。常年我都是一個人在此居住。
    我的母親死於難產，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寧橋。他把我托付給鄰居家的老人，每月為我寄來既定數額的錢財。
    自四五歲起，我便不再與鄰居住在一起，而是搬回自己的房子。三餐也學會自己準備。一開始，對於自己擁有的操控傀儡的能力，我並不是很在意，或者說僅僅把它當做一個把戲。我用廢紙折出一隻蝴蝶，隻要將手結成一個印子或者腦中冥想，那紙蝴蝶便會飛起來。雖然片刻間它又化作廢紙，但很有趣。
    雖然腦中有“不尋找異生就會沉睡”的意識，但幼年的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我第一次沉睡。
    那時我六歲。從建立在舊廟宇後的小學校回家，我又為自己煮了一點麵條。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身體很沉重，眼皮子也耷拉下來。當我勉強吃掉一口麵條之後，便昏倒在地，再無知覺。
    在那沉睡的時間裏，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中，我好似被囚禁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沒有人與我交流，我幾乎瘋狂。那段時間，好似過去好多年。
    直到很久以後，我終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原來我不過是沉睡了兩天而已。為何夢中的時間那樣漫長？回想起在那個四周一片空白的地方，令人瘋狂的寂靜，我感到無比恐懼。
    我不要再沉睡了。我需要找到異生，從它們身上獲得“靈”，讓自己免於那折磨。
    我變得沉默寡言，並且心智也成熟許多。
    在我家的老屋子角落，有一座巨大的書架。曾經我從不去動它。但從醫院返回後，我搬來凳子，站在上麵，以夠到那些紙張泛黃的書籍。我企圖從浩繁的卷帙中尋找到更多關於異生的信息。
    當然……還有，誌異師。
    在學校裏，我不再像曾經一樣，偶爾與同伴玩耍。我變得沉默起來。下課時我坐在窗邊努力讀懂那些舊書，或者嚐試用刻刀雕刻小木塊，以製作較堅固的傀儡。
    時間很快就過去，直到我九歲的時候。那時我對誌異師已經有了感應。我能夠感受到，那個誌異師就在寧橋鎮附近。
    我沒有去尋找對方。
    我仍然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讀書與雕刻上。但那些雕刻出的東西，我再也不敢賦予它們“靈”，讓它們“活”起來。我知道，若是那樣做，將太多的靈消耗掉而沒有補充的話，我便會再次陷入沉睡。
    其實，下一次的沉睡，本來就快要來臨了。
    【秦履真】二
    那是一個夏季的黃昏。
    我坐在院中巨大的桉樹下雕刻。手中那塊拳頭大小的木材已有了粗略的人形。我正在為它雕刻上眉眼。
    天色漸漸暗下來，天空中的雲絮也漸漸從溫暖的橙黃色變成藍紫色。夜風徐徐地吹過來，帶來忍冬的香氣。我感到自己的心髒沉沉地墜著，整個人都變得濕潤而柔軟。
    “哇，你在做什麼？”忽然，身後傳來女孩子脆生生地聲音。我猛地轉頭一看，見的卻是個穿青衣的女孩子，頭上挽著雙髻。她看起來很幹淨，眼睛很亮，如兩粒光華流轉的寶石。
    我一向與女孩子來往是不多的。我總覺得她們是喜歡粉色，軟綿綿的東西，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但麵前的女孩子，卻讓我感到安心，並且我能感受到……自己隱約對她有一點……渴望？但，渴望什麼呢？是與她交流麼？
    我第一次紅了臉。
    “哇，哇，你居然紅臉了。”她甜甜地笑了，拍了拍手。
    我慌忙低下頭去。我記得自己曾經從來沒有見過她。她是誰？不會是居住在附近的。又或者……是新近搬來的？
    “你做的是什麼？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好。”我將手中的木雕遞過去。她拿在手中看，用讚賞的語氣說：“哇，做得很好嘛。”
    “你……”我鼓起勇氣。“要不要進屋子，喝一杯水？”
    她眨了眨眼睛：“不用啦，秦履真。”
    秦履真？她為何直到我的名字？我瞪大眼睛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