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珠
    1。
    武驍這一年二十八歲。
    他本是南方人，但多年前考上燕北的大學，方至此京畿之地。畢業後，他又在燕北尋了一份工作，就此安定下來。燕北人多，也遍地是金，但要攬錢，也須手段。武驍並不像自己的名字那樣霸氣，隻老老實實做了個小白領。房子還指不上，但日常開銷也還算好。
    武驍愛玩，但工作忙，假期少，難得走遠。隻有周末能在近周走走。恰燕北近海，自市區出兩三個鍾頭便可至一處帝嬴島觀海。一入夏，武驍便愛到此消閑。可看海，吃海鮮，還有泳裝美人可供飽眼福，何樂不為？
    況武驍雖是南方人，卻生得高，體型好，臉上也看得過去，來帝嬴島幾次，也頗有幾個女孩子留過電話，回去還常聯係，指不定什麼時候便從中找個女友。
    武驍還單身。
    2。
    帝嬴島隻是半島。島上的風景也並不大好，北方大抵如此。隻是有海，有山，便成一“景點”，有假時近周的人都蜂擁而至。島上不很幹淨，呈灰色調的。自小火車站出來，隻一條灰色的街道，兩側都是水泥小平房，看起來貧乏無趣。沿著路走，七拐八拐，便能見山與樹。山是矮矮的石頭山，樹也是灰的——灰綠。
    翻山終於能看到海：近處樹木下是一排藍頂房子，遠處一片灰黃的沙灘，沒有碧藍海水——水色都是蒼黃的。不過也算有些壯闊，層層疊疊的海浪撲上來。
    武驍一個人到了帝嬴島，在海邊的農家訂了房。一麵靠海，所謂“海景房”，名目天花亂墜，其實隻是自一麵窗戶中能見遠處一片黯淡的海水。不過武驍不介意這個，他隻是來在海灘上散散步，下水遊泳，或許還能有“豔遇”。
    武驍把幾件簡單行李放好後，換了短袖T恤與沙灘褲，腳下踏著拖鞋走到海灘上。氣溫已有三十度出頭，但海水還是涼，故下水的人還是少。不過沙灘上有好些人。小孩子忙著堆砌沙堡，摸貝殼。年輕女孩子穿著長裙戴著草帽去踏浪。
    因這天天氣晴朗，整個帝嬴島看起來景色好了許多。陰天的時候，島嶼的色調是灰黃的；此時卻多了一點明豔。水麵泛起粼粼的光，水色雖不藍，淺處卻還透明，隱約能見極小的魚兒遊走。
    “這回來得好。”武驍這樣想著。他手中提著一罐飲料，呷了一口，眯著眼睛看向嬉水者。其中有同來的約莫二十個女孩子，嘻嘻哈哈鬧作一團。她們都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身型大多纖長可愛。看年齡，不過二十出頭。
    “是近周來玩的大學生吧？”武驍這樣想。他想起自己大學的時候，比現在更愛玩。一放假便與一幫哥們一同外出，時間長便走遠些，都買最便宜的站票——年輕，體力好。直至畢業，武驍積了一大摞自燕北到各地的火車站票。他把它們好好保存，有空時就會拿出來看看。
    武驍在一處遮陽傘下坐下來。有點心不在焉地看著她們嬉鬧。“我才二十八歲，還不算老，怎麼就生出這麼些感歎呢？”他覺得自己有點怪。不過想起上大學時的情形，自然而然又想到了她。
    3。
    當初一同出去到處玩的，除了幾個男生，還有個名叫舒舒的女孩子。她性格很“野”，一張嘴也是得理不饒人的，十分厲害。生得也好——濃密而長的頭發，五官精致，身材高挑，隻是膚色偏黑。不過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當年追她的男生多了去，但她一個都瞧不上眼。舒舒自己也一點都不輸男生，他們一同出去玩時，她總是精神最好的一個。爬山，走路，從不說累。
    她人緣也很好，在女生中混得風生水起，但凡不開口追她的男生也都能處。武驍是當初“旅行隊”中的一員，他自忖算得上她好友之一；不過他距她也未比其他隊員近一步。大學時他有過兩個女友，都是找著玩玩，後來便罷了。
    畢業時，“旅行隊”的人一起出去喝酒。是大學附近的小燒烤店，各色烤串流水價地上來，啤酒開了一瓶又一瓶。四年朋友，麵臨分別都有些難過，卻也少不得說說將來：有人留在燕北，有人回家，有人去沿海闖蕩。問到舒舒，她說必須回家。
    說來也怪，“旅行隊”裏除了她，還有兩個女孩子。因分別在即，這夜她們倆也喝了半瓶啤酒，隻素日“豪放”的舒舒，堅決滴酒不沾。
    小店裏燈光暗暗的，照在舒舒臉上，顯她柔和了許多。武驍已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再一次拿過一瓶啤酒，遞給舒舒：“你當不當我是哥們？這酒，怎麼著你也要喝——一口，一口也行！”
    眾人聽了也都稱是，再次起哄。這已是他們第七次向舒舒勸酒。
    “我實在是不能喝……”舒舒臉上帶著一點難堪，大家都從未看過這樣的舒舒。
    “舒舒！”借著酒勁，武驍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舒舒向來不介意這個，大家勾肩搭背也是有的。但這一天，不知怎麼回事，她身體卻猛然一顫。輕向旁一滑，他的手落了下來。
    “舒舒，咱們隊四年，這時候就要散了，你真一口不喝，太不義氣。”武驍把酒瓶子硬塞到她手中。
    “喝一口，喝一口！”大家起哄著，即便是餘下的兩個女生，也都跟著叫了起來。
    舒舒眉頭一蹙，嘴唇緊緊抿著。愣了半晌，方道：“隻喝一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