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願回答我呢？”
    “我回答你了，隻是你不願相信而已。”
    “可是……和尚說要借你四年——”
    “這是我與和尚之間的事情，和你又有什麼相幹？”向來溫和的秦履真忽皺起了眉頭。“你多問這些，做什麼？好糾纏。”言畢，竟然辭了蓮寶，快步先走了。
    菩提未料到他會這樣，呆呆地立在原地。過了半晌，轉頭也遣散了藕寶，也不想回屋，自在園中踱步。
    7。
    暗藍天空中僅隻幾點星子，雲倒是厚密，看起來陰陰的。園子裏草木豐茂，到了夜間卻隻有一片模糊，有些怕人。
    菩提漫無目的地遊蕩著，無意間瞥了瞥那一排黑魆魆的客房，忽發現一間屋中走出一人來。那人出門後似在尋找什麼，終於，向著她的方向來了。
    是誰？菩提停下腳步看那人。待到近了些，菩提方看出，竟是檀柘。
    “你來做什麼？“菩提沒好氣道。
    “我？咳，睡不著出來逛逛。”檀柘一臉輕鬆。
    “那你見秦履真回屋了麼？”
    “見到了。”
    “你……你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麼？”
    “我都見到了。”他仍舊是輕鬆地回答。
    “嬰靈……你不怕麼？”菩提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問道。
    檀柘十四歲，已經高了，去年看起來還有些圓圓的臉已略有了棱角。這一日檀柘穿著暗藍的長褲與白短袖衫，他太瘦，衣裳如掛在一副架子上。夜風吹過來，他身上微有些汗地味道。
    菩提忽就臉紅了。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問道：“那個在孔裏吹氣的，是不是你？”
    檀柘撮著牙花子笑了。“不是我——”他頓了頓：“還能是誰？”
    他眯著眼睛：“我也知道那邊是你。司棋可不不會像這樣無聊。”言畢，他忽扯著菩提衣角望園子邊上走。那裏有一口砌得四四方方的淺井，四麵都是長石條子。又擺著幾隻大缸子，內養著荷花。
    檀柘扯著她在井口的石條子上坐下。一陣涼氣竄上來，激得菩提一抖。
    “在這裏來幹什麼？”
    “方才我未睡著，見到了……來找秦履真的……鬼。不過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檀柘自地上揪下一縷草葉子，在手中扯：“說起來，這世上真有這東西？當時差點沒嚇死我！”檀柘做出一個驚恐萬分的神情，非常誇張。
    “那，你還是怕的呀。”菩提笑起來：“剛才聽你說得淡定，還以為你膽子有多麼大。”
    “這個嘛……我膽子當然也是大的。”檀柘嘿然一笑：“不過，你……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菩提忽轉頭看向他：“你有沒有覺得，我與常人不同？”
    檀柘皺了皺眉頭：“唔……確實是不同的。旁人哪有你這樣呆傻？”
    “……”菩提跺他一腳。
    “好啦好啦，我求饒，說正經的。”檀柘連連求饒。見菩提停下動作，又帶著疑惑的神情，試探地問道：“我覺得……這事情好像……很隱秘……你真的願意說？”
    我願不願？菩提忖度，太多秘密不得釋放，實在太壓抑，她常常有將事情告訴旁人的衝動，然而她知道若說出去，不知會惹出多大麻煩。那麼——若隻告訴一個人呢？如果那人能守口如瓶，自然是好。
    檀柘是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她能不能信任他？
    自兩年前與他相識，兩人吵也吵過，鬧也鬧得不少，總是相互打趣。最可氣的，第一次見麵，他竟把短發的菩提當做男孩子。念及此處，菩提眉頭緊緊皺起來。
    但是……即便這樣，在不知不覺間，他們竟也成了好友。
    如何定奪？
    看著一向趾高氣揚的檀柘竟然露出忐忑的神情，菩提歎了一口氣。
    “我和你們不同。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個誌異師……”
    8。
    “在廟裏吃早飯，就是不好。”檀柘雖抱怨，口中卻不停。捏了一隻玉米饅頭，又拈了一夾子鹹菜，望嘴裏塞。“可恨昨晚上已把那鹵雞吃光了，這沒肉的日子，教人沒法過。”
    菩提橫了他一眼。再觀他人，魚之路不住附和，阿健與司棋略笑了笑，秦履真神色如常。
    他昨晚……
    菩提目光在他麵上停駐久了些，他忽然抬起頭，笑道：“菩提看著我做什麼？有事情麼？”
    雲淡風輕，仿佛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沒……沒事。”菩提埋頭吃飯，想起昨晚他突然的惱怒。總有點怪他——為什麼那麼凶？可是，他又有什麼理由為她解釋呢？他總是這樣“神秘”的一個人。她懼怕著他洞悉她的秘密——然而這似乎又是已經定論的事情。
    “昨晚上睡得很好，一晚上竟都沒醒過。廟裏是不是真的令人心安？”秦履真破天荒地開口提起話題。
    “我也睡得好。”
    “我也是。”
    司棋與魚之路答道。
    菩提正要舉箸拈菜，聽到這句，手卻停在半空中。他說“一晚上”未醒，是什麼意思？是暗示自己，他不想再糾纏昨晚的問題？暗示自己，不要再有那麼多疑惑。
    菩提心裏很不是滋味，隻把筷子縮回來，默默地扒飯。
    如果你真想讓一切就那樣平滑毫無痕跡地過去，我就當做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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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當初檀柘的點滴，菩提忽傻笑起來。但想著他已好久不來，二人之間仿佛除了什麼問題，又萬分煩悶。
    起身去冰箱裏取一支雪糕，慢慢剝開了，咬一口，甜黏地唇齒糾纏，冷冰冰地香。心中方靜下來。
    再思往事，自那一回遊山之後，秦履真行事一如往常，仿佛真的將那晚的話忘掉。
    這些年來，菩提也問過目連，所謂“借你四年，還你四年”該做如何解釋，他卻不肯說，菩提強他不得，隻有作罷。
    “秦履真，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現今我雖孤身無援，還是不會放棄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