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到這裏來？”目連蹙起眉頭：“此地是墓園，在此玩鬧卻有擾安息者，三位還是回罷。”
    菩提臉上漲紅了，不住埋怨檀柘，他也有些不好意思，隻有與目連和尚搭話：“師父，這回來怎麼沒見方丈？往回來都見他的。”
    “方丈去彤影山金華寺尋堪笑大師了。”目連笑笑：“方才招待你們的地方，卻不是方丈的住處。我本是來掛單的僧人，因與方丈有故，方專門收拾了一間房屋。說來慚愧，雖是出家人，卻還是享受這樣的特例。”
    “怪道從前來時從沒見過師父呢。”
    菩提埋頭走在後，卻盯住他的僧衣看。粗看十分尋常，再看卻發現端倪：那布料看來十分好，剪裁得也好，針腳細密，不見線頭。幹淨更是不必說的。
    果然是個講究的和尚。
    “小檀越，你年紀小小，卻有這樣的靈性，真是難得。”目連和尚忽轉頭對始終沉默的秦履真道。
    秦履真未料他會這樣說，愣了半晌，方笑笑：“大師才厲害呢。今晚在此借宿，麻煩大師了。”
    和尚眉頭一蹙，不再開口，送三人回去便罷。
    5。
    夜間眾人各自回宿處，菩提與司棋在一起。司棋沾枕便入睡了，菩提卻怎麼也睡不著。
    法蘊寺的客房也算幹淨，床鋪上還能聞到肥皂味。枕頭硬硬的，填的卻是蕎麥。菩提睡不慣這硬枕頭，想與司棋說話，她偏生睡著了，隻有自己躺著發呆。
    向園子的牆壁上有兩扇木窗，未關緊，菩提睡在窗下，恰能自窗隙中往外看。隱約能見黑魆魆的樹影與天上幾點星子。
    男生們就在一牆之隔的房間裏。
    秦履真在做什麼？他們是不是都睡了？菩提不知不覺又想起他來。遂趴在床上，打量兩房間的牆壁。借著暗藍天光，可見牆壁上的白灰略有剝落，有些地方還露出紅的磚塊。
    菩提去手指撫過牆麵，凹凸不平，有一點硌手。
    忽摸到一點凹陷，凹得深，裏麵黑洞洞的一片。這壁板薄薄，不知這孔是否通道隔壁房間裏？或者……是不是秦履真，就在這孔的另一端？
    她的眼睛湊上去，隻見裏麵仍舊是黑的，什麼都不見。忽又起了玩心，對著那孔吹一口氣。
    這孔果然是通向隔壁的。
    菩提呆呆地看著那孔，忽聽到那邊一聲低呼。是誰？那邊的人，會不會是秦履真？她咬咬嘴唇，又把耳朵貼過去。隻聽到那邊仿佛有細細的呼吸聲。在一切都模糊起來的黑暗裏，菩提的膽子忽然大起來了。她對著孔再吹了一口氣。
    那邊仿佛低低笑了笑，笑聲模糊，卻擊得菩提心中顫動。她將耳朵緊緊貼在壁上，笑聲止息，均勻的呼吸聲再次傳來。
    “呼——”
    菩提忽覺得耳朵一癢，原來是一陣風吹過來。是隔壁的那個人也在對著孔吹氣吧？
    她撇撇嘴，仿佛還擊一般又吹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有些不亦樂乎的意思。
    菩提心中卻似有蟲噬，癢得厲害。是不是秦履真？魚之路大大咧咧，自然不是他。阿健太木訥，也不可能。是秦履真？或者是……檀柘？
    菩提想著，臉忽就紅了。仿佛賭氣一般離開那孔，頭偏向一邊自睡了。好容易終於有了睡意，正迷迷糊糊，忽然汗毛倒豎——
    屋子裏的溫度仿佛下降了許多，隱約還有森森的風吹過來。菩提的睡意在一瞬間都消去了，隻覺冷冰冰如同浸在水裏。
    是不是“那些東西”又來了？
    可是——這裏畢竟是寺廟——
    菩提瞪大眼睛，戒備地縮在角落。瞥了瞥司棋——她仍舊沉沉地睡著。
    屋中央，忽現出一道白的煙氣。那煙氣漸漸氳散開來，似乎有了人形。細看來，是個苦著臉的嬰兒，手臂倒是肥肥的，如同蓮藕，隻是臉色裏帶著青，帶著凶。
    它對她一笑，咧開嘴，露出尖尖的牙齒。
    “這……”菩提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孩子果然才是最恐怖的。
    那嬰靈輕輕地飄到菩提麵前，伸出小手，摸到菩提臉上來。菩提一陣戰栗。她遇見過的“那些東西”實在是不少，雖然膽子漸漸大了些，仍免不了害怕。年齡漸長，她亦知自己與常人有些不同。遇見如此多的異事，好運到如今還活著，真是奇跡。
    “不要怕喲。”那嬰靈竟開口了。話音沙啞，還帶著嘶嘶聲，如蛇吐芯子。
    “我不傷害你……嘻嘻。”嬰靈收回手，輕盈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頭：“是和尚派我來叫你去的。跟我來，好不好？”跺跺腳，又笑著，有撒嬌的意思——隻是它臉色青青，牙齒尖利，看來卻是十分恐怖。
    和尚？難道是那年輕和尚目連？菩提心中突突的。這和尚，莫不是什麼“邪僧”吧？但細想來，這法蘊寺在左近頗有名氣，遊客也有些，料他在這樣地方，也做不得什麼勾當吧？
    心下踟躕。
    “別怕嘛。和尚也不是要傷害你，隻是找你說說話。我是藕寶，還有個蓮寶在隔壁，請了一個你們同行的人一道過去呢。”
    同行的？難道是秦履真？思及下午時，目連和尚對他說了幾句蹊蹺的話，菩提心中有了定論。
    如果躲不過的話，就去吧。菩提穿好著衣起床，跟在嬰靈身後，慢慢走出去。到門外時，果然見另一個嬰靈帶著一個少年——不是秦履真是誰？
    “你也在……”
    秦履真對她笑笑，點頭：“和尚果然來找我們。”
    “你……為什麼說果然？”
    秦履真再一次高深莫測地擺擺手：“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