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菩提發現自己越發不懂她了。
    4。
    她的身體纖細而白，白發委地，麵目卻如嬰兒一般，雙眼有好奇與天真的神彩。但是她看起來又是虛弱的，身體朦朦朧朧，似僅是一道幻影。
    “宜笑，這就是你的本體？”
    “是呀。是不是很美？和尚說，這樣子出去，會嚇到很多人的。”
    “那些人眼珠子都會掉出來。”菩提笑著點點頭，又話鋒一轉：“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留下來？你並不要介入他的生活，真的隻是看著？這樣有什麼意義？”
    “我說過，是踐約嘛。”
    “有什麼好踐約的？他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和你在街上遇見的路人沒有不同，他和你已沒有相幹了呀。”菩提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要說你看他幸福就好，我會惡心死。”
    宜笑淡淡地笑起來。眼波流動。
    “哪有。我知道他隻是個普通人那。我來踐約，最初是對他還懷著愛慕，但漸漸的，關注他已成為習慣。愛慕之說，早沒有了。”
    “習慣？習慣讓你跟著他那麼多年，讓你不斷換工作，不斷搬家，不斷虛弱？”
    “或者說……”宜笑的笑容詭異起來：“這個約定，是我留下來地一個借口。”
    “被人類豢養多年的動物，若放它自去，結局隻有死亡。當某一年，我覺得約定已不再重要的時候，想要返回巫山。卻發下，自己對山野的清靜生活完全陌生。我已不是一個純粹的山鬼。我的身上有太多人的氣息，我已融入這個俗世，我的心理已成‘人’。我依賴俗世的一切。”
    “作為一個山鬼，我必須生活在巫山。然而，能夠讓我留下的借口，就是，踐約。”
    “你不怕自己遠離山林，終究死掉嗎？”
    “作為人，不過百年就會死去。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更何況……”宜笑又幻出飲食店女老板的樣子來，把一絲卷發繞在手指上：“不是有你會幫我啦？月露的方子你該看過了，有沒有馬上幫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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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提，今天有點情況……那個女孩子家裏有事，忽來不了了。”阿健的聲音傳來。
    “啊？”菩提回過神來：“哎喲，你也被放鴿子了。”
    阿健還是木木的表情：“沒事啦，反正也是她在約我出來。今天在這裏，就當是我請你啦。”
    “你還真是……從認識你到現在，女孩子約你你也從不拒絕，要跟你戀愛也不拒絕；要說不拒絕也沒什麼，淡態度卻始終木木的，你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
    阿健不答，隻道：“這裏是你和檀柘常來的地方？”
    “是啊。看起來不錯吧？還有哦，”菩提眨眨眼睛，調侃道：“這裏的女老板很漂亮，很性感的熟女。鑒於你女人緣那麼好，看這次會不會吸引她，在你的手機號碼簿裏麵又增加一個香豔號碼。”
    阿健撓撓頭，不答她了。
    不過多時，宜笑端著菜上來了。還是有一點風騷的樣子：“喲，菩提，這個是你朋友？長得真好。”不吝惜誇獎。“美男，叫什麼？”
    阿健麵無表情：“謝謝，老板叫我阿健就好。”
    “嘖嘖嘖，還是個冷麵的。姐姐喜歡。”宜笑把菜盤子放下，掩口笑著，好似一隻狐狸。“菩提，他比你的小男友帥哦。”
    “哪有，阿健再帥也比不上樓下那位大叔。”菩提翻白眼。真是不明白，宜笑這個德行。她第一次帶檀柘來時，也被調戲一番。她不禁惡意地想，宜笑既對胖頭魚大叔沒有興趣了，是不是就開始覺得寂寞了？
    “阿健，有沒有女朋友？你今年多少歲？”宜笑竟就在阿健身邊坐下來。手托著腮，臉微偏著斜向上看阿健，拗出好嫵媚的姿態。
    “沒有。二十一歲。”阿健老老實實。
    “菩提，我突發現……我好像有一點戀愛的想法了。”宜笑轉過頭，很認真地對菩提道。
    “什……什麼？可是，你那個三十一年……”菩提淩亂了。
    “什麼嘛。早就告訴你，隻是一個借口啦。不要以為看了兩本聊齋，就以為所有異生都那麼單純死心眼好不好。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哦，這三十一年，我也有過……”帶著天真的申請數手指：“一二三四五……六次戀愛。”
    “……那你為什麼死都不願意回巫山待著？”
    “告訴過你嘛，我已經習慣城市，才不要去深山老林裏呢。”宜笑皺著眉頭。突然，手上的鏈子鬆脫，掉了下來。鏈子上一枚雕花銀球摔在地上，竟成了兩半，內滾出一枚小蠟丸來。
    “這是什麼？”菩提怪道。
    “哎？是之前和尚給我的哎，月露的方子就是放在裏麵的。當時是裹在蠟丸裏。”
    “怎麼還有一枚蠟丸？”菩提俯身拾起來，把蠟丸捏開，內果然還有一張信箋。
    “呃……我當時拿出來隻注意到有一枚嘛。”
    菩提展開讀起來，眉毛擰成一股。“這麼說，整整一年，你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了？”
    宜笑點點頭。
    “……可是……和尚這張信箋上說……你每個月去山裏裏麵待上一周就可以消除虛弱。你……”菩提滿頭黑線。^
    “哦？我怎麼不知道？”宜笑驚喜：“這樣！”轉身看向呆呆的阿健：“阿健，最近有沒有空？我們去原始森林旅行好不好？”
    ……
    “你還真是……”菩提撇著嘴，把臉轉向窗外。
    行人來來往往。不同的陌生麵目，或悲或喜。
    那人？怎麼看起來……好似相識？
    菩提心中咯噔一聲，見一個男子帶著約莫十二三的著青衣裙的女童走過。她隻見到男子的側臉，好熟悉。那少女卻轉過臉來，隻見白而且幹淨，還帶著似乎懵懂的笑意。
    “秦……履真？桉生？”菩提口中喃喃自語，身子不覺有些顫抖。“怎麼可能？”愣了半秒，猛站起來，繞過含情脈脈的宜笑，在二人驚訝的目光中，奔跑而出。
    然而街角隻餘無數陌生人，那男子與女童再不見了。滾滾人流喧囂仿佛在瞬間離她越來越遠，她腦中隻有那個身影。
    仿佛被所謂宿命擊中——這麼說是不是很有做作？然而菩提知道，他回來了。她終究要見他一麵。
    他是——秦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