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黑得像一塊無邊無際的巨大幕布，涼颼颼地遮住了我所有的視線。
    赤迷喚來大夫，簡單地包紮好傷口，心中的怒氣被撥撩得更盛，右手一把抓住我糾結在地上的長發，猛得扯緊。一陣揪心裂肺的疼痛過後，我微微撐開雙眼，吃力地尋找到一個朦朧的視野。
    他見我醒了，冷笑了一聲，左手一甩，青花瓷蓋碗中滾燙的茶水滿滿地噴了我一臉，半邊臉頓時又紅又腫又痛，似乎有千萬根牛毛似的細針深深地紮進皮膚，火辣辣地鑽著心，臉上、頭發上頓時濕漉漉的，圓潤飽滿的水珠子滑到淩亂糾結在一起的發稍，滴滴答答地墜地，無聲地疼痛。
    “蒙哥！”
    “王爺吩咐！”
    “將本王素日對付南蠻子的那套刑具拿上來，讓大宋國的公主好好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
    “是。”
    身子軟得沒有一點力氣，人仿佛騰雲駕霧一般，眼前晃動著無數星星，我已經無法再思考什麼，虛弱地任由他折磨著。
    赤迷身上女真人原始的獸性徹底地被我激發，遏止不住地在房間裏四逸出來，看似月輪終皎潔，稀稀疏疏地漏進梅花紋鵲枝窗戶，撒在他黝黑陰沉的絡腮胡子臉上，房間裏突然冷涔涔的讓人發顫。
    大廳裏架起一口大大的三足兩耳青銅四方鼎，鼎下填滿了手臂粗細的柴火。火已經點燃，熊熊地燃燒著，火光映著臉，不停地起伏跳動，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隻覺著寒氣入肺。鼎中的沸水“咕咕”地冒了氣泡，煙霧般嫋娜的熱氣三三兩兩地從碩大的鼎口升騰而起，緩緩地在房間裏繚繞開去。
    幾個身穿盤領窄袖戎服袍，腳蹬烏皮靴的女真士兵幾乎是拖著一個渾身染血的男子進了大廳，男子瘦如枯柴，麵色死灰，雙眼微閉，嘴角噙著一大團深紫色的血汙，顯然是之前受了極大的刑罰，頭發草棚般糾結在一起，和乞丐無異。衣衫已經襤褸，勉強蔽體，依稀還能分辨出身上的藏青色斜襟長袍，以及腳上的一對破爛的元寶靴。
    “看刀！”
    “是！”
    左首的士兵一手摁住來人的腦袋，一手用力掰開他的嘴，另一人上來使力扯出他的舌頭，右首的士兵忙舉起手中寒光閃爍的大刀，手起刀落，隻聽“啊”的一聲慘叫，說不盡的淒厲過後，房間裏突然沒有了聲響，那人一改適才的萎靡，癲顛了起來，困獸似地掙紮了，左首那個一身橫肉的女真士兵竟沒能將他製住，由著他猛然蹲了下來，兩手捂著嘴巴，蜷縮了四肢，不住在地上打起滾，口中痛苦地“嗷嗷”叫著。
    再看時，星星點點的血跡在寶藍牡丹回文地毯上濺起朵朵寒梅，寒梅的盡頭，一大坨鮮紅的血跡中靜靜地躺著一條斷了半截的舌頭，仿佛呼吸著的千萬個細胞還在微微的蠕動著，竟分外地刺眼。
    “轟——”的一聲，適才積攢的微薄力氣頓時被這滿地血腥與殘暴土崩瓦解了起來，赤迷一手蠻橫地攔著我的腰，不讓我滑下去，一手死命捂著我的嘴，不準我喊叫。
    我被勒得呼吸急促了起來，被迫盯著那條逐漸暗紅失去顏色的舌頭，眼睛死死地瞪大了，卻茫然地沒有任何焦距。
    “再來！”赤迷卻看得性起，索性一把將我扔在地上，左右手齊上，撩起了臂膀上的雲文錦鯉馬蹄袖。
    “是！”
    蒙哥躬身一退，往後一招手，兩個女真士兵快步上前，一把擒住了地上的男子，將他死死摁在地上。
    拿刀的士兵擰嘴一笑，露出一口寒森森的牙齒，又是一陣手起刀落，男子的手掌，腳掌，耳朵，鼻子俱都被割了下來，橫七豎八地扔在地上，地上血淋淋的一大片，鮮血順著地毯一直濺到紫檀木小幾、青花瓷海碗、天青色紗帳上，房間裏殷紅一片，難聞的血腥味擋也擋不住地往鼻子裏衝。
    “扔下去！”
    “是！”
    幾個女真士兵七手八腳地抬起地上昏死過去的血人，高高地舉過頭頂，“砰”的一聲，扔進了青銅四方鼎裏。滾燙的水花四濺開來，激得四周的士兵連連後退。
    水溫高得緊，立即將原本昏死的人燙醒，那人舌頭已被割去，沒處發聲，隻能發出幾聲慘絕人寰的“嗷嗷”聲，神色痛苦，眉目俱糾結在了一起，已經麵目全非的頭顱拚命地往上探，試圖逃離這滾燙的囚籠。
    四周的士兵想是極有經驗了，手中各擎著一支烏金長矛，矛頭紅櫻攢動，隻待人頭浮起，便一矛刺去，又狠又準在肩膀、手臂等不致命處一戳，手雙一翻，再往水下一壓，人便又沉了下去，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人頭終於不再浮起，四周的士兵退去，從外麵取了水桶般闊的大木盆進了來。
    幾個士兵拿出一把行軍用的飯勺，在鼎中亂攪了幾下，見人肉均已糜爛，將便將它盛進了大木盆中。
    赤迷哈哈大笑，看得開懷，一把抓過盆中的人肉，一邊大嚼，一邊不住稱讚：“四腳羊果然美味。”
    一塊肉風卷殘雲便進了肚子，左手又扯過一塊肉，眼睛一轉，一手抹了抹嘴巴，將肉塞到我嘴下：“吃！給我吃！”
    “你這瘋子！”我緊緊地閉著嘴巴，將頭別過，牙齒咯咯地打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