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相見不如懷念，一寸相思一寸灰。再相見的時候，還不到銀絲繞發，滿目蹣跚，卻早已滄海桑田，物似人非。我久久地矗立在你的前麵，仿佛是光陰不停在穿梭，直到時間停止，星辰黯淡，眼前的景物如幻，那樣真實的觸覺，卻終究讓你從指尖流走，連最後的味道都沒有剩下。都說斷腸人在天涯，而我望盡天涯路，隻有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隻想哭，想大哭，想和世間所有的傷心人一樣，眼淚咆哮而出，不以酒掩飾，買醉熏人。我的小悠兒，原來不是你負我，卻是我負你許久。
    所以龍華寺後的漣漪湖邊，那一支羽箭破空而過，夾雜了一陣淩厲的寒風，直向你的心口奔來的時候，我的心管不住自己，霍然躍出，替你擋下致命的一箭。箭身沒入胸口的一刹，我看到你那張布滿蒼白與驚懼的如花小臉上一陣悸動。如山崩如地裂，我的心口竟沒有了疼痛。我用力拚殺，金兵終於應身而倒，悉數戰死。我轉頭深深望你，要將你揉進我最後的眼睛裏，卻身影一晃，腳下一浮，再沒力氣支撐下去，直挺挺倒了下去。
    睜眼的時候，卻見你一把攬住我下墜的身體，緊緊地抱著。
    你說：“青哥，你答應我不離開我好不好？”你她的眼眼裏噙著一大捧動人的眼淚，哭得甘腸寸斷，將我化成一段段的繞指柔。
    可我已經什麼都不能答應你了，隻能衝你最後地微笑，生命的精氣身漸漸地被大地抽光，靈魂仿佛輕輕地飄蕩了起來，麵對那份突如其來的死亡，我有一種甘之如飴的輕快。死亡，對我而言，何嚐不是一種永遠的解脫。
    既然留不住了，就讓我如一陣夏日裏輕輕吹過的晚風，如水晶簾動，如滿架薔薇，敲打在你的身上，隻微微掀起了你的裙裾，然後飄然而去，不再交集。隻是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一旁哭得斷腸的蝶羽。
    我將自己的來生許給了蝶羽，下一世後的每一世，我卻私心能和你相守，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
    “我會化做天上最亮的那一顆星星，在每一個星光燦爛的夜裏，眨著眼，在天上，看著你們……”我的聲音漸漸微弱，直到消失。魂魄抽身的那一刻，我的身上，兩個淚眼盈盈的女人，悲痛欲絕地匍匐著，哭得山崩地裂，江斷潮絕。
    晨曦初開時天際傳來的第一聲啾稠，就這樣，無聲墜落，飄散了，晚風中梔子花的清香。
    原來人死後真的有所謂的靈魂，當牛頭馬麵帶走我的一刹，我竟震驚得呆滯了起來。
    金碧輝煌的冥府，麵貌溫和的十殿閻君，井然有續侍立的鬼卒，一切都和我曾經幻想的陰森恐怖不一樣。
    溫文的閻君揮手讓我站立一旁，隨手拿起判官手中的生死簿翻閱了起來，一柱香後，便放下卷簿抬起頭來，麵帶微笑地對我說：“吉將軍一生為國為民，功勳無數，理因勳享世家，下世為人，可由鬼卒速帶去輪回。”
    “那……我的……”我聽到閻君判我下世富貴，卻沒有任何激動，隻是迫切地想知道我的小悠兒和我，能否再續前緣。
    “白悠然嘛……怕是與你有緣無份。”閻君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對我直言不諱。
    “為什麼？我不求這一世，但還有下下一世，以及以後的每一世！”我失望於這樣蒼白的答案，忍不住無理了起來。
    “隻怕弄不好，她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閻君的目光突然威儀了起來，朝著我射了過來。
    “為什麼？”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楞楞地回了一句。
    “上一世她乃枉死，有世間神靈在她魂魄即將灰飛湮滅之際，將其魂魄施法拽入八百年前。隻怕這一世到頭，她依舊打回原形，再無轉世機遇。”
    “？”她走完這一世便隻是人間塵土飛揚中的一顆微小的沙粒，我的心突然疼痛了起來，為她苦難的命運。
    “這又何必是你操心的事，一口孟婆湯下口，這一世的情情愛愛，你將再無法回憶。”閻君不管我麵部的風起雲湧，笑得雲淡風輕。
    “不！我不要忘記。”想到要忘記她，我頓時恐懼了起來，“可有救她的辦法？”
    “有是有。隻是……”閻君看著我說話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世間冥界，又有誰願意犧牲自己轉世投胎的機遇，做一孤魂野鬼，永遠漂浮在塵世之間。”
    “我願意！”我想也未想，雙膝“撲通”下跪，麵色決絕。這一世，我保護不了你，那麼就讓我真拿我所有的輪回換你每一世如花的笑靨，而我的靈魂，依舊會是天上最亮的星星，帶著對你每一世的記憶，靜靜地守護著你，不論滄海桑田，時間停止，星辰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