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注定的選擇 第3章 煙花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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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潔拿著羅列了一長串名牌服飾名字的單子在商場裏一家一家的找。她一件件的試著衣服,一次次看著鏡中不一樣的自己,再一次次被價簽上四位乃至五位的數字驚得瞠目結舌。轉了半日,總算是在打折區淘到幾件衣服,又順帶著買了幾件男式襯衫,才匆匆趕回組裏。
六組辦公室裏唱起了空城計,連內勤都沒一個。季潔放下東西,拿起水杯接水。鄭一民從組長辦公室裏探出頭來。“哎?你怎麼回來了?”
“沒事兒,看看。”季潔喝了口水,“他們人呢?”
“楊震、寶樂複現場去了,大曾帶田蕊、丁箭逮人去了,”鄭一民捧著茶壺踱下樓梯。“內勤都上局裏的電腦課去了,留我看家。”
“嗬,夠迅速的啊,上午接的案子,下午就逮人去了?”季潔邊說邊從桌上找出個袋子,遞給鄭一民。“給!商場裏買的,叫什麼來著……你可別穿糟盡了!”
鄭一民接過,打開看了看價簽兒,“嘿,你中彩票了怎麼著?”
季潔笑而不答,把桌上的袋子一個個的分別放到各人的辦公桌上。到了楊震那兒,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袋子放下。
“喲,這還人人有份兒?這得多少錢!季潔,你真中獎啦?”鄭一民吃驚不小。
“車鑰匙我放大曾桌上了。”季潔看著鄭一民樂,“得,您這兒陶醉著,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啊!”
“季潔!”鄭一民喊住她,欲言又止。
季潔轉過身安慰似的笑笑,“老鄭,放心,沒事兒!”
鄭一民嚴肅地點點頭,半天說出一句:“注意安全!”
季潔笑著走了,隻剩鄭一民看著手中的購物袋發呆。
“撂了!”常寶樂未見人,先聞聲。楊震跟著興衝衝的常寶樂身後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大家擺弄著季潔送的衣服。楊震莫明其妙地,“這怎麼改地攤兒啦?你們這弄什麼呢?”
田蕊心急,裙子上了身,標簽還在脖子後麵耷拉著。“您開眼瞅瞅,地攤兒上哪能買到這!季姐送的!”說完朝楊震桌上一指,“別說別人兒,您那也有,比我們多好幾件呢!”
楊震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拎起其中一個袋子,從裏麵掏出件淡藍色的T恤衫,狐疑地看看價簽兒。“這季潔是要瘋啊?”
丁箭看看楊震手中的,再低頭看看自己剛換上的暗紅色的。“楊哥,還是季姐疼你啊,瞧那顏色多好,別人都沒有!”
楊震不理,伸頭朝鄭一民辦公室吼:“老鄭!什麼情況!”
田蕊說:“甭喊,老鄭不在。我告訴你什麼情況。季姐呀,八成是中彩票了。老鄭說的!”
楊震開車出了分局大門,撥起了季潔的電話。
“喂,我季潔。”季潔接了電話,發廊裏吵鬧的背景音樂隨著飄了過來。
“幹嘛呢?我聽著有點兒吵啊”楊震慵懶地說,想像著季潔此刻的表情。
“我發廊弄頭發呢。”
“嘿,這就是你不對了啊!”楊震笑,“考察行情怎不叫上我啊?咱倆的發廊不能光你一人兒拿主意啊。”
電話那邊傳來季潔的笑聲。“討厭!怎麼,忙完了?”
“嗯,人逮著了,撂了。”
“這麼快?”季潔有些驚訝,“今兒都怎麼了,跟打了雞血似的,上午接的案子,下午就抓著人了!”
“這說明人民警察的實力不容小看哪!哎,你什麼時候完事兒?我請你吃飯。”
“我這兒剛洗完頭。”
“等著我啊,說話就到!”楊震撂了電話,一轟油門,車飛奔而去。
季潔坐到椅子上,莫明其妙地盯著手中的電話。“知道我在哪兒啊,說話就到!”
打扮前衛的美發師邊梳著季潔的長發,邊問:“您想來個什麼感覺的?”
季潔愣了一下,樂了,“什麼感覺?現在流行這麼說?”她從包裏掏出梁彤的照片,遞過去。“一模一樣的。”
美發師接過,“喲,姐姐,什麼時候照的,真漂亮!”
“少貧!看明白了嗎?看明白了還我!”
“您急什麼呀,還怕我帶著您的照片兒跑了?”
“我不怕,他怕!”季潔衝著鏡子,朝跑進來的楊震揮了揮手。
美發師見楊震朝這邊兒過來,嘿嘿一樂,把照片遞給季潔。“姐姐這是心疼我,要是讓那哥哥看見我拿著您的照片兒不撒手,還不得招頓打啊!”
“誰招打啊?”沒等季潔說話,楊震站在季潔身後問道。
季潔透過鏡子看楊震,“你怎麼找這兒來的?”
“給你打電話時我正好在這兒附近,你說你做頭發,我就知道你在這兒!”楊震從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長頭發挺好看的,怎麼又想剪了?”
季潔但笑不語,瞥見楊震手上貼的一長溜創可貼,“怎麼弄的?那麼不小心!”
“沒事兒,擦破點兒皮兒。”楊震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怎麼樣?我怎麼覺得有點兒嫩啊!”
季潔笑,“不相信我的眼光?我覺著挺好。”
“得,你喜歡就成!”
一個小時後,季潔從鏡中看到了另一個梁彤。她站起身,不習慣地撥了撥擋在額前的劉海兒,看了看歪在沙發上熟睡著的楊震,笑了,走過去,一擰他的耳朵。“醒醒!”
楊震一骨碌坐起來,“嗯??怎麼了?”
“怎麼樣?”
楊震點點頭,“好看,真好看!不過你梳什麼樣兒都好看。”
季潔被楊震故意做出的一臉嚴肅逗樂了,拎起了沙發上的包。“少貧!結帳去!”
次日清晨,墨綠色的切諾基等在季潔家樓下。季潔拎著早餐走到駕駛座側。她打開車門,把手中的塑料袋在楊震眼前晃了晃。楊震下車接過,繞到副駕駛。
路上,楊震一臉嚴肅地往嘴裏塞著包子。季潔瞥了他一眼,笑道:“您這跟誰啊?吃個包子這麼苦大仇深的?”
楊震使勁兒往下咽了咽,含糊不清地說:“我們登記吧。”
季潔愣住,楊震驚呼:“紅燈!”季潔猛踩刹車。
一陣靜默,變燈,車繼續前行。
楊震咽下最後一個包子,從季潔包裏拽出紙巾擦手。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季潔掩飾著慌亂。
“啊?”楊震心裏打著鼓,“啊,我是說……我說包子真好吃,哪兒買的?”
季潔笑,心裏卻有些失落,看了楊震一眼,“昨晚兒包了,今兒早起蒸的,怎麼樣?味道還說得過去吧?”
“豈止是說得過去!我看啊,咱不開發廊,開飯館得了,就在咱分局門口,準火!”
“噢,我包的還不夠你吃的呢!又算計著剝削我?不幹!”季潔笑著嗔怪。
楊震斂了笑,正色道:“你的事兒,不跟我說自然有你的道理。說實話,我想問,但不能問,有紀律……”正說著,車進了分局院裏。季潔停穩了車,楊震盯著季潔繼續說道:“我……大家夥兒你不用擔心,照顧好你自己。要……注意安全!”這句兩年來不斷在他們之間傳遞的話,楊震此時卻是如此地不願出口。
季潔眼裏噙著淚,臉上卻帶著笑,衝楊震點點頭,灑脫地推門、下車。
六組辦公室,丁箭、常寶樂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曾克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著資料,辦公桌上還高高地摞著一堆。楊震、季潔推門進入。曾克強抬眼看見季潔,從上到下審視了一番,隨後就又埋頭於手中的資料。
田蕊拎著兩個肯德基的大袋子尾隨鄭一民進了辦公室,大聲嚷嚷道:“別睡了!都起了!老鄭今兒請客!肯德基!”
丁箭、常寶樂一激靈坐起,異口同聲地:“哪兒呢?哪兒呢?”
田蕊回身看見季潔,把手中的袋子丟給丁箭,三步並兩步地奔到季潔跟前,一把抱住她。“季姐!我愛死你了!你怎麼知道我想這條裙子想了仨月了!!”
大家看著田蕊笑,也七嘴八舌地跟季潔道著謝。季潔笑著推開田蕊,“行了啊,沒完了還。”
田蕊發現季潔的不同尋常,圍著她轉了一圈。
“嘿,幹嘛呢!”季潔一臉茫然。“你這兒跟個警犬似的聞什麼呢?起猛了吧你!”
田蕊朝丁箭和寶樂擺擺手,他們圍了過來。
“季姐,你這身兒衣服,夏奈爾的吧!”田蕊拉過季潔,指著她那身紫色套裝。“頭發新剪的,化妝了!”她又湊上前,使勁兒吸了吸鼻子,“香水!香水是……巴寶莉的!”
季潔笑,“行啊,田蕊,全中!”
大家詫異地看著季潔,鄭一民也一臉的莫明其妙,楊震靠在桌邊若無其事看著,曾克強一頁頁的翻著資料,偶爾抬眼看向這邊。
“季姐,聽說你中彩票了?中了多少啊?給我們講講啊!”
季潔瞪向鄭一民,鄭一民走到丁箭那,拿了個漢堡就朝自己的辦公室走。
“這誰造的謠啊!”季潔瞪著鄭一民的背影咬牙切齒地。
“季姐,”常寶樂接過話,“那你幹嘛這麼破費啊?我們都怪不好意思的!”
季潔白了仨小的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她想了想,說:“真想知道?”
丁箭、常寶樂、田蕊一臉期待,不住地點頭。
季潔瞟了楊震一眼,笑道:“昨兒我綁了一長期飯票兒,我打算提前退休,當飯館兒老板娘去了!”
“啊?”田蕊瞪大雙眼,“楊哥!”楊震沒理她。“那楊哥呢?沒機會了啊??”
季潔把田蕊往丁箭懷裏一推,佯怒道:“看好她!大早晨起來就不消停!”
支隊長辦公室,季潔敲門而入,周支隊和嚴成肅見了季潔,愣住。
季潔笑了笑,說:“重案六組探長季潔,前來報道!”
嚴成肅站起身,走到季潔麵前,“季潔同誌,決定了?”
季潔點點頭,笑道:“怎麼樣?像梁彤嗎?”
嚴成肅點點頭,伸出手鄭重地握住季潔的手。“我代表海南省公安廳桑氏集團毒品案專案組,歡迎你加入!”
周支隊沉默地走回辦公桌後,從桌子底下拎起一個袋子,裏麵是兩個厚重的檔案盒。他走到季潔麵前,把東西交給她。“這是嚴處帶過來的資料,你得全部掌握。季潔,從今天起,你就被借調到海南省公安廳,更多的細節我們就無權過問了,你們去研究。嚴處,人我就交給你了!”嚴成肅鄭重地點點頭。
周支隊拍了拍季潔的肩,“家裏有什麼困難嗎?”季潔搖頭,周支隊接著說:“有困難就跟組織上提出來。”季潔仍是搖頭,周支隊笑了,“你到了那邊就得和我們完全切斷聯係,隻能單線與嚴處聯係。你是老偵察員了,紀律也好,注意事項也罷,我也甭多說,你心裏有數。要求就一個,你得給我活蹦亂跳的回來!我們大家等著你勝利歸隊!可不能給我們丟臉!”
季潔敬了個禮,“是!堅決完成任務!”
周支隊看了看嚴成肅,詢問道:“老嚴,你看……”
嚴成肅點點頭,周支隊繼續說道:“季潔,你直接回家,這麼多要保密的材料就別往你們組裏拿了。這麼多資料,時間又緊,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一切聽從嚴處指揮就是了。我叫楊震送你,但是……”
“保密!”季潔接話道。“周支隊……我……有個情況想跟您彙報。”
“是不是鄭一民、曾克強和楊震察覺到什麼了?”
季潔點點頭,“他們好象知道我要執行特殊任務,但具體的應該不知道,他們也沒有問。”
嚴成肅點頭稱讚,“很好,有問題就要提出,就要彙報。這個問題你們領導已經料到了。”
周支隊接著說:“你們搭檔那麼多年,而且人事上突然而又不說明原因的調動很容易就能讓他們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個你放心,我們在北京這邊的行動方案已經擬定,你隻要按著嚴處的指示做就可以了。”
季潔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分局院內,季潔站在楊震的車旁望向樓口,楊震皺著眉從樓裏跑出來,奔向季潔。他沒理季潔,從她身邊擦過,徑直坐進車裏。季潔愣住,側頭看他。
“快點兒!”楊震沒好氣兒地,“我那兒還一堆事兒呢!”
季潔火了,直奔後座,鑽進車裏,“砰”地關上車門。
楊震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季潔含著慍色的臉,明知故問地,“哪兒去啊?”
季潔白了他一眼,“回家!”
二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語。季潔家樓下,楊震的車緩緩停下。季潔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朝樓門走。
“季潔!”楊震終還是沒忍住,喊住季潔。“……明兒還用來接你嗎?”
“不用!”季潔沒回頭,扔下句話,進了樓門。
楊震望著季潔的背影,懊惱地一砸方向盤,歎了口氣,隨即發動了汽車。
剛進家門,季潔接到嚴成肅的電話。
“季潔,現在是你一個人嗎?”
“是。我剛到家。”季潔把東西丟到沙發上,進臥室拿睡衣。
“好,明天上午十點你到機場跟我彙合,準備好你這次所需要的所有行李,材料也要帶好。另外,告訴楊震你十一點三刻的飛機,要他來送你,其他的明天我們見麵再說。明白了嗎?”
“是。明天上午十點機場,帶行李。要楊震送機。”季潔重複。
撂了電話,楊震的短信就進來了,隻三個字——對不起。季潔莞爾,換好了衣服,撥通了楊震的電話。
“喂,是我。”
“噢,我剛打你電話,你電話占線……”楊震邊說邊找地方停車。
“說吧,你什麼情況?”季潔到廚房冰箱裏拿了瓶水,窩到客廳沙發上。
“我啊,”楊震把車停在路邊停車帶上。“我想知道你那飯票兒長的什麼樣?是不是沒我帥啊?”
季潔笑,“嗯,人特醜,脾氣特怪,一無是處!”
“喲,合著我在您那兒就這評語啊?”
“少在那兒跟我逗咳嗽!”季潔喝了口水,“是不是昨天那案子出什麼岔兒了?”
楊震心裏一驚,嘴上卻不鬆口,“沒有的事兒,案子順著呢。哎,晚上想吃點什麼?我請!”
“喲,還真拿自己當飯票兒使啊!”季潔把梁彤的資料攤開在茶幾上。“你不是愛吃包子嗎?下班兒了過來,我給你包。”
“那敢情好!定了啊,你等我!”
“嗯,定了。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撂了啊!”
和好餡,醒上麵,季潔便又鑽研起材料來。看了一下午梁彤的資料,季潔有種想要一頭碰死的衝動。她頹喪地一頁頁翻動著資料,自言自語地,“梁彤啊梁彤,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通古博今,琴棋書畫,英、日、法、德、意五國語言,電腦,會計,企業管理……我的天哪!!”季潔終於明白梁彤為什麼能如此輕易地應聘進那些被列入調查對象的企業中去。換成她自己,估計就兩字兒——沒戲!
門鈴響起,季潔心中一驚,看看表,都7點了。她快速地攏起散了一茶幾的資料,塞進大紙袋,找了一圈,把紙袋藏進衣櫃。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到門口開門。
楊震拎著水果和零食站在門口,見季潔氣喘籲籲,額頭上還滲著汗,便揶揄道:“藏什麼呢?這麼半天!”
季潔被戳中心事,有點慌。她接過楊震手中的東西,把楊震讓進屋。“買東西幹嘛,我又不愛吃這些。”
“你不愛吃,我愛吃啊!”楊震邊脫鞋邊說。
“合著您這不是賠禮啊?”季潔拿出拖鞋扔在楊震腳邊。
“好好的賠的哪門子禮呀?”楊震穿上拖鞋,溜達進屋。
“你上午拿我撒氣那帳,我還沒跟你算呢!這就又到我家來蹭飯!”
“喲,咱季潔哪那麼小心眼兒呀,這點兒小帳還跟我算哪!咱誰跟誰呀!”
“去!少貧!”季潔繞到楊城背後,推著他往廚房走。“洗手,幹活!”
一個半小時後,楊震歪在沙發上捧著果盤兒邊吃著櫻桃,邊看電視。時不時的還朝著廚房吼一句,“飯好了沒啊?餓死啦!”
季潔端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從廚房走出,看著茶幾上一片狼籍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把包子放到一旁的餐桌上,邊解圍裙邊衝楊震說:“你餓死鬼投胎啊!不知道幫忙光知道催!”
楊震起身,收拾起茶幾上的垃圾。“誰說我沒幫忙啊!您不用啊!”
“得了吧!”季潔邊擺碗筷邊說:“就你?那包子包得跟柿餅兒似的,還好意思說!”
楊震湊過去,嘿嘿壞笑,“我可是老板,不管包!隻管收錢和吃!哎,這些扔哪兒?”
“那兒邊!合著你見天兒的除了剝削壓榨我這勞動人民,就不想點兒別的啦?”
“誰說的呀!”楊震洗完手,隨意地甩著水。
“幹嘛呀!給!毛巾!”
楊震擦完手,一屁股坐下,抓起包子就吃。“嗯!好吃!”他一臉陶醉。“你呀,根本就不算勞動人民!”
“嘿,我這兒都勞動半天了,不算勞動人民算什麼呀?”
“你都老板娘了,怎麼著也是半個資本家呀!”
“討厭!沒正經的!”
楊震笑,躲著季潔的拳頭。“小時候呀,我們家住四合院兒,同院兒的還兩家。人別人家都和樂融融的,可我爸我媽就見天兒的拌嘴。我當時特不理解,特羨慕別人家。”
季潔有些驚訝,楊震從來沒在任何人麵前提起過他的往事。她放下筷子,靜靜的聽。
“等我爸走了,我媽這一落單兒,我才明白。合著這是人老兩口兒表達感情的方式!我媽後來跟我說,有時候我爸在院兒裏大呼小叫的,她在廚房裏熱得暈頭轉向的,但其實心裏特美、特甜。我在那兒白操了幾十年的心,還裹在裏邊兒瞎勸。人家兩人兒晚上關上門兒,心裏不定把我罵了多少遍呢!”
“嗯,”季潔點頭笑道。“你這貧勁兒看來是得你們家二老的真傳啊!”
“季潔,”楊震收了笑容,認真地說:“我好久沒有今天的這種感覺了。那是家的感覺!”
季潔避開楊震灼熱的目光,心神不寧起來。她懊惱地撥開額前的劉海兒。
楊震收回目光,輕歎,“我呀,就不配有個家……”
“楊震!”季潔心中一痛,“別胡說……”
“沒胡說,就我這樣兒的,見天兒的不著家,幹的又是那危險的活兒,指不定哪天……”
“楊震,你放過花火嗎?”季潔打斷楊震的話。楊震搖搖頭,季潔接著說。“小時候,我就男孩兒性兒,一到過年的時候就總想跟著我爸去放炮仗。可打我記事兒起,他就沒怎麼在家過過年。我媽怕炸到我,從來不讓我放炮仗,就隻允許我放花火。半尺來長的,下邊兒是竹棍兒,上邊火藥裹著彩紙,一點著就會冒火花兒,一支一個顏色。我記得有一年,我妹放花火,我在一旁看。我忘了她因為什麼事兒生的氣,那火花兒紅亮亮的,照著她那還在生著氣的小臉兒。她一根兒接著一根兒的點,她的快樂一點兒一點兒的被點燃。雖然過後隻剩下黑色的灰,但那種被點燃的快樂,那種點燃快樂的火花兒,太美了!自從上班兒了之後,我就再沒放過了,我也跟我爸一樣,沒過過幾個消停年。”
楊震盯著季潔,“趕明兒過年,咱買一大捆,讓你放個過癮!”
“楊震,你說,如果哪天我就隻剩下一堆黑灰兒了,你還能記得那被我點燃的快樂嗎?”季潔臉上帶笑,眼淚卻刷的流了下來。
“我哪舍得把你點著了!”他伸手去擦季潔臉上的淚。“喲!這金豆兒我得接著!”
“去!”季潔打開他的手。“瞧你一手的油!想弄花我的臉啊!”
“已經花了!再說,花了怕什麼?你都有飯票兒了!”
季潔吸了吸鼻子,笑道:“我怕,飯票兒過期!”
“長期飯票兒!懂嗎?長期!你不丟了就永遠有效!”楊震笑。
“我明天上午十一點三刻的飛機,在南航廳。”季潔突然說。
楊震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他問:“我能去送你嗎?”
“你還得上班兒呢!”
“最遲十一點,我一準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