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爭霸天下  結發難結百年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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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範蠡、衛琴、夫差……誰都沒有落下。
    出征的場麵見得太多,我沒有去送夫差。
    出征的背影,我再不想看見。
    沙場之於男人,或許是表現忠義的神聖之地,是達到野心的必經之路,但……之於女人……卻是一場可怕的夢魘……
    這是我在這異時空,得出的結論。
    那一日勾踐的話讓我膽顫心驚,太多的人在覬覦我腹中胎兒的性命。我小心翼翼,每日三餐,當真是試過無毒才敢食用,隻是卻也沒了胃口。
    夫差走後,醉月閣如攬月閣一般,仿佛成了一處無人問津的冷宮。想必是夫差中毒之前的話仍在起著作用吧,雖然嫉恨,倒也是無人敢惹。
    隻有司香日日來陪著我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他倒是越來越貼心了,那個口口聲聲喚著我娘的孩子。
    裹著白色的狐皮大衣,我靠在榻上,青銅的紫丹火爐裏,爐火燒得很旺,隻是卻仿佛仍是擋不住那入骨的寒意,天氣一日日持續轉涼,冬天不可避免地來了。
    害喜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幾乎到了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地步,那樣的苦楚,忽然讓我想起了那個時空的母親,十月懷胎,她也是那樣生下我的吧,就算是沒有一個身為母親的自覺,但自己腹中落下的骨肉,那樣血脈相牽的孩子……不知那個美麗而溫柔的女人有沒有因我的離開而落淚?一手輕輕撫著球一樣圓起的腹部,孩子……應該快要出來了吧。
    爐火映襯著我的臉,微微有些發燙,但手腳卻依然冰涼。
    夜,已經深了。
    梓若在我再三堅持下,不得已被我打發了去休息,房裏唯剩我一人。
    門吱啞一聲,開了。
    冰涼的風猛地灌了進來,我一向最是怕冷,禁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來人慌忙轉身將門關緊。
    我抬頭,是範蠡。
    他看著我,眼裏點點滲著的,是心痛,“怎麼瘦成這樣?”
    我低頭,笑,“吃不下,睡不著,總想著有人要來奪我兒性命呢,怎能不瘦……”他的來意,我豈能不知,又是勾踐的旨意吧,幾月沒有動靜,原以為他打算放過我了,卻原來……還是來了。
    他竟是派了範蠡來麼?該是說他不了解範蠡呢,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若他以為範蠡會因為我腹中懷著的是夫差的孩子而讓我墮胎,那他也太不了解範蠡了。
    若來者是範蠡,我倒有九成的把握能夠逃過這一劫了。
    範蠡背著門,看我,“聰明如你,該是知道我的來意。”
    “孩子……快要出生吧,肚子都已經這麼大了,總感覺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出來了……”對著爐火,我微笑,滿麵溫柔,“你說,他該叫什麼好呢?”
    範蠡呼吸微微一窒,看著我,眼神複雜難辨。
    “其實我比較喜歡是女孩,若是女孩,取什麼名好呢?”站起身,肩上披著的狐皮大衣滑落在地,我忍不住地瑟縮一下,緩緩走向範蠡。
    站在他麵前,我仰頭,望著他,微微有些發抖。
    沒什麼表情地,範蠡抬手解下肩上的鬥蓬,揚手細細地裹在我的身上。
    嗬嗬,他知道的,我一向怕冷。
    冰涼的手伸入他的衣襟,範蠡微微一怔,麵無表情的麵具有了些許的裂縫。
    他的胸膛,很溫暖。
    但我沒有貪戀他的暖意,因為……我想起了某個總有些冰涼的家夥。
    在他懷中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收回了手。
    是竹簡,那枚竹簡,他果真……一直都貼身帶著,心裏微微一苦,我笑,十成的把握,這戰場役,我贏定了。
    看到我手中拿著的東西,範蠡的臉上的肌肉微微僵了一下。
    “香寶。”指著竹簡上那兩個熟悉的字眼,彎唇,我笑得一臉柔和,“香寶……這名字,聽來就覺得溫暖呢,應該會幸福吧……我的孩子……就叫香寶吧,可好?”
    範蠡微微一怔,眼中漫延開來的,是滿滿的痛楚。
    “如果是男孩呢?如果是男孩……”我笑,仿佛嫌傷他不夠重一般,“如果是男孩……叫勿忘吧,可好?”抬頭望著他黑色的眼眸,我笑得嫵媚至極,“……勿忘,即使魂斷天崖,也永勿相忘……”
    那一瞬間,我看到……範蠡眼中的痛楚濃烈得仿佛要將他自己溺斃一般。
    門,“咣”地一聲被門吹開,有冷風猛地灌了進來。
    有什麼東西從他手中滑落,墜落在地,發出一聲低低的脆響,破碎。那個東西,本該是要喂我喝下的吧……
    嘴角的弧度完美至極,我贏了。
    冷風迎麵撲來,揚起我未挽的青絲,飛舞於風中……
    墨黑的雙眼,滿盈著的,是難辨的痛楚。範蠡抬手,一把扯下自己頭上挽發的木簪,那木簪之上,猶纏繞著他的發絲,飛散開的頭發在風中揚起,半掩起他日漸消瘦的臉……
    他上前一步,為我擋住了徹骨的冷風,伸手,五指成梳,輕輕理過我的長發,將揚起發絲撫平,挽起,將手中猶纏繞著他發絲的木簪緩緩插入我的發鬢之上。
    我平視著他的胸口,任他挽起我的長發,一動也沒有動。
    “人生若隻如初見……該有多好?”仰頭,望著他,一字一句,我緩緩開口,“青絲易挽緣已斷,結發難結百年恩……”
    手中的木簪驀然墜地,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細微響聲,範蠡彎腰撿起,低垂頭眼,仍是細細地插入我的鬢上,冷風吹亂他的發絲,拂在我的臉上。
    再沒有看我,他轉身便投入寒風之中。
    屋外,飄進幾片晶瑩的雪花,範蠡轉身細細帶上房門,不讓寒風灌進屋內。
    我隻是站在原地,聽著那孤獨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他曾經說,範府隻是一個府邸,而非一個家,當時我曾信誓旦旦,有我的地方,便一定會是家……
    當時誓言仍是耳邊,隻是人事已非……
    “傷你至此,非我所願……”隔著一道厚重的門板,我揚起的唇重重地垮下。
    人生若隻如初見,猶記當初,西樓月滿,人月兩團圓。曾經鴛鴦兩心知,豈知此生魂夢長,天涯望斷,此生夢魘……青絲易挽緣已斷,結發難結百年恩……
    肩上的鬥蓬猶帶著他的體溫,溫暖而熟悉的氣息,緩緩轉身,我已是疲累至極。
    明知他心中有我,明知他不舍傷我,明知他心中所痛……我卻故意視而不見,故意狠狠揭下他心口難解的傷疤,然後看著他鮮血淋漓,苦苦掙紮。
    我竟然卑劣至此。
    屋內的爐火燒得很旺,我坐在榻邊,止不住心裏的涼意。
    一陣腹痛猛地襲來,天眩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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