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莫失莫忘 第44章 指鹿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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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不是美人魚,就算得不到王子的愛,就算王子將我遺忘,至少我還活著,至少……我沒有化為海上的泡沫。
伯丕的到來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就是以後勾踐安插在夫差身邊的一個反臥底嘛!“但願君王誅伯丕,不愁宮裏有西施”北宋名相王安石曾如此道,由此可看出吳國之所以會亡,此叛徒老兄可算得居功至偉呢!
可是此時的伯丕當然算得貴客,不可得罪。這不,伯丕剛到營中,越王便設宴款待了。
我隻是奇怪為何我會成為座上賓。
剛剛君夫人忽然派了人來,說是請我赴宴陪同,我心裏忽然隱隱有些不安。古語有雲,宴無好宴,此次莫不是鴻門宴?
“小心些。”莫離微微皺了皺眉,隻是低聲囑咐我,卻也不能違抗君夫人的命令。
裹了莫離補過的那件毛皮大氅,我便隨君夫人派來的女侍一起去越王大營。
剛到越王大營門口,忽然看到一個守衛的士兵身上穿著一件極其眼熟的衣服,那衣服上極刺目顯眼的那一道縫補過的痕跡不正是我的傑作?它不是應該在範蠡那兒嗎?怎麼會?
“這衣服……哪來的?”我忍不住走上前。
“啊,這個,天氣越來越寒,昨天我守夜時,西施小姐送我的。”那守衛忙摸了摸腦袋,有些憨憨地笑,“西施小姐真是好人呐。”
嗬嗬,好人?我看了看那已經沾滿了灰塵和泥土的外袍,西施她……真的不能容忍範蠡身邊留有任何一件和我有關的東西嗎?我微笑,“這衣服又破又髒的,換了吧。”我輕輕扯下身上裹著的那毛皮大氅遞給他,少了那大氅,一股寒意立刻襲來,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不……不用,雖然這衣服補得醜了點,但還能穿!”那守衛有些惶恐地連連擺手道。
補得醜?我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雖然頗有些自知之明,但被當麵這樣批評,我還真是受打擊咧!
“換了吧,我想要那破衣。”磨了磨牙,我微笑。
最終,那守衛還是拗不過我,千恩萬謝地將那破衣換了給我。
從侍衛手中接過那破衣,我抱在懷中,心裏某一處空洞的地方仿佛得到了慰藉一般,微微彎了彎唇,我竟是淡淡笑開。
會不會終有一日,範蠡記起我來……會不會終有一日,他會記起我來?
拎了那破衣,我便隨女侍進了越王大營。
君夫人在,文種在,範蠡在,隻是沒有看到西施,她又生病了嗎?
坐在越王身邊的那便是伯丕,文種帶他回來時我曾見過他。身形略胖,看起來比伍子胥年輕一些,不過一看就是那圓滑之輩。
“拜見君上,君夫人。”我低下頭屈膝行禮。
“哦?這一定便是範將軍的心上之人了?”伯丕撫須笑道。
我一愣,大營也是一陣靜默,“範將軍的心上之人”是我一直想聽到的稱謂,可是此時,為何我心裏覺得怪怪的?
抬頭看了看文種,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勾踐仍是一臉的笑意,隻是我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陰鬱,還有範蠡……我下意識地去看他,他仍是正襟危坐,可是我卻仿佛感覺出他微微側開的頭,和……躲閃的眼光。
“來這邊坐。”君夫人向我招手,笑得分外的慈祥,真真是母儀天下的風範呢!
我依言坐了過去,不知為何,此時的我竟然突然有了那一日站在留君醉的台上那種待價而沽的感覺……
“君上,我吳國大王有感於君上護民之心,遂表示可以不攻入城去。但越國需臣服於吳國,且必須歲歲進貢,年年來朝。”伯丕緩緩開口,看來此宴是為談公事而準備的呢!隻是為何要我前來?
“理當如此。”勾踐仍是一臉的溫和笑意。
“還有……”伯丕微微遲疑了一下,“君上必須隨在下一起入吳為臣……”說完,他有些小心地看了一下勾踐。
為臣?看來這伯丕為了顧及自己的小命還是說得比較委婉的,我相信吳王夫差的原話應該是入吳為奴才對!當年夫差的父親闔閭死於那一場曆史聞名的“攜李之戰”,而勾踐卻因那次而一戰成名!他豈能不恨?
範蠡忽然站了起來,大怒道,“士可殺不可辱!”
我微微有些驚訝,他一向都很沉著,隻是今日為何如此不冷靜?
“坐下。”勾踐開口,聲音仍是溫和,“越既已臣服於吳,寡人自當入吳為臣,合理。”
範蠡握了握拳,轉身看了我一眼,緩緩坐了下去。
“範將軍如此激動,莫不是在擔心我吳國最後一個要求?”伯丕撫了撫須,笑道,樣子頗為欠扁。
範蠡沒有開口,隻是額間青筋隱隱在跳動。我心裏一怔,最後一個要求,能夠令範蠡如此失常,莫非是……西施?
“吳王最後一個要求是,要迎範將軍的心上之人……西施入吳為妃。”
範蠡握了握拳,又看了我一眼,最終沒有開口。不開口嗎?嗬嗬,心上之人不過如此,最後他還是會將心中所愛親手送上吳王的床榻吧。隻是吳王為何指定要範蠡的心上之人?莫非是吳王對範蠡仍有所顧忌,又惱他不肯歸順自己麾下,所以才想出這麼一招來製衡範蠡?
可是他又為何看我?隱隱地,我心裏那不祥的感覺愈發的濃重,仿佛層層迷霧,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範將軍,這裏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直說,收下君上送來的東西,我已經盡量在中間斡旋了,隻是吳王執意如此,而且現在連君上都肯犧牲自己,不過女人而已……你就……”說著,伯丕又看了我一眼,“雖是絕色,但也不得不忍痛割愛啊……”
他們為何都看我?莫非?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
“既然都大家都沒有異議……”伯丕見大家似乎都默許了,轉頭便看向我,“西施小姐,準備一下,先行隨我入吳,至於君上,按約定,等處理完越國的善後事宜便即刻入吳!”
手中縫補過的那一件破衣一下子掉在上,一股寒意襲來,我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我是範蠡的心上之人?我竟是西施?原來如此?早有預謀嗎?要指鹿為馬讓香寶代替西施入吳?!
我看向君夫人,她仍是一臉的祥和,果然她還是忍不住妒忌對我出手了嗎?她倒是厲害,不鳴而已,一鳴驚人哪!一出手就想出如此毒計!
“錯了,我不是西施。”我淡淡開口,我不是啞巴,為自己辯解一下,總可以吧。
“呃?”伯丕微微愣了一下。
“西施,我知道你不想入吳,可是以你一人之力,可安一國之百姓啊”,君夫人看著我,滿麵慈善,諄諄教誨,“連君上都願入吳為臣,你為何不願為國獻出自己的一份力呢?”
這是越營,連君上君夫人都稱我便是西施,鑒於秦國時趙高指鹿為馬的典故,想要這眾多越兵為我作證那簡直癡人說夢……厲害的女人哪!原來這勾心鬥角之術,我竟還尚未到家。
“範蠡……”我看向範蠡,“你說,我是不是你的心上之人?是不是那個你曾親口許諾要娶的女子?”看著他的眼睛,我緩緩開口,我為什麼要問他,我還在期待什麼?
他沉默了半晌,“是,我曾親口許諾會娶你。”終於,他開口,眼神卻始終閃躲。
我笑,我曾經多麼期待這一刻,期待他能夠想起自己曾經許諾過的誓言……我曾經那樣期盼這一刻的來臨,可惜……
“那你告訴我,我……是誰?”緊緊盯著他,我的嗓音略略有些顫抖,是的,我在害怕,我害怕從他口中聽到那兩個字!
如果他告訴我,我是香寶,我隻要他承認他在大家麵前所講的心上之人是香寶,那麼即使心碎,即使從此悲劇一生,我也會如他所願,入吳!
看吧,我已經習慣自己是個傻子了,我好歹也算得是二十一世紀的新人類了吧,為了一個“情”字竟把自己搞到如廝狼狽,真是沒有出息。
“西施。”半晌,他垂下眼簾,緩緩開口。
我感覺心突然麻痹了一下,我努力揚起唇角,我以為自己可以一笑至之,可是眼淚卻已經流了下來。
抬手若無其事地抹去眼淚,嗬嗬,我是誰?我是香寶啊!我是百毒不侵天下第一號超級大懶蟲香寶!我才不哭呢!
彎下身撿起剛剛失手掉落在地的那一件破衣,那一件我用自己的大氅換回的破衣,我轉身便擲入一旁雄雄燃燒的篝火之中。
看著火苗漸漸將那破衣吞噬,我轉身定定地看向範蠡,“今日所言,你要牢牢記住,他日倘若後悔,再不可用失憶來搪塞!”
撂下狠話,我瀟灑轉身,忽略胸口那早已痛得麻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