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紆陟高岫 還驚九折魂  第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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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說她軟弱吧,麵對危險偏偏站的筆直毫不退讓;可是說她勇敢吧,一點點疼痛就能連哭帶叫撒嬌耍賴弄上好長時間。
    齊武看著麵前的人直想歎氣:難怪她堅決隻讓自己留下來查看傷口,不肯傳召醫官。任誰看到現在的樣子,都無法想象這就是讓整個瓦崗都敬佩的“玉影青弓”。
    讓他頭疼的人趴在床上,整個腦袋埋入疊得整齊的被子裏,哭得正歡。說她哭得歡是因為這個人哭的聲音不大嘴裏卻沒有停止,齊武從她手腕上的傷口中小心翼翼的將細如發卻堅韌無比的金絲抽出來時,耳朵裏塞滿了“謀財害命也不能找我,錢都在小鳳手裏”、“阿武我也沒有克扣你的軍餉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狠”、“小貓小貓,趕快來塞紅包”之類的胡言亂語。
    現在她身上的傷已經處理好,對方卻沒有一點要停止的樣子,裹著裴行儼的披風依然哭的很歡騰。搞得他心裏惴惴不安,仿佛那些傷口是自己弄出來的一樣。
    好容易等她叫完從被子中爬起來,齊武眼尖發現上麵並沒有水漬,急忙去看蕭曉雲:再正常不過的一張臉,對著他的打量還會微笑,剛才淒慘哀怨的人到底是誰?
    “你假哭?”控訴阿,害得他從傷口中取金線時一個動作顫三次,出了滿滿一身汗!
    “我真疼!”蕭曉雲白了他一眼,再看看從胳膊一直裹到掌心的繃帶,好像……有點誇張。
    “根本一滴眼淚都沒有!”
    淡淡的笑容僵了一下依然繼續,卻沒有之前的狡詰。蕭曉雲低頭仔細檢查手腕上的繃帶,不再出聲。齊武有點後悔自己口不擇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帳篷裏一片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
    幸好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多久,有人在外麵說:“傷勢很嚴重嗎?這麼久了還沒包紮好。”
    說著話,帳簾微挑,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齊武像從重壓下緩過勁來一般,長長出了一口氣,起身躬身施禮:“少爺!”
    “少將軍!”蕭曉雲抬起頭來笑了笑:“不過是皮外傷,沒想到驚動了少將軍的大駕,真是不好意思。”嘴裏說著不好意思,人卻沒有起來行禮。
    裴行儼濃眉微挑,屈身坐到她旁邊:“怎麼聽著倒像是生我氣了。”他仔細端詳了一下床上人的氣色:“好吧,也怪我。若是早點去找你,你也不會受這麼大的罪。”
    蕭曉雲臉上微微一紅:“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她別開眼睛又去看裹得像個粽子般的手腕:“這次都怪我行事魯莽。”
    “你也知道自己魯莽了?”裴行儼收了笑容:“雖然你在名義上隻是監軍,可是大部分軍務我都交給了你。現如今中軍戰車上千、士兵五萬、糧草數十萬擔,都由你一人調配處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可清楚?”
    “是。”蕭曉雲說:“我本該隨軍回營,隻是……”
    “隻是你不想回來,因為無法麵對諸葛兄弟?”裴行儼摸了摸她的腦袋,在洛水中浸過的頭發還帶著濃濃的潮氣:“曉雲,我知道你心裏總是不忍,覺得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可我還是昨天那句話:身為將帥,你就是兵之司命。你要考慮的,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是整個軍隊的存亡。道、天、將、地、法,兵之五事,每個都要權衡。為了換來全軍的勝利,諸葛德雲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手掌下的人聽到諸葛德雲的名字時,身體一僵,然後緩緩地點頭。
    “還是想不通?”裴行儼示意她抬頭:“三年的戎馬生涯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還是不懂得?”
    “我……懂得:大局為重。”蕭曉雲的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清明:“懂是懂了,隻是不明白。一樣都是生命,分明都是平等的,為什麼德雲就要被犧牲?為什麼全軍的勝利就是重要的?為什麼德雲的命就是卑賤的?若是說犧牲一人而保住軍中數萬人生命是值得的,那我們在這裏每次上千人的傷亡卻隻為了斬殺宇文化及,這本帳分明不劃算,為什麼還要做下去?”
    她的視線透過裴行儼的身體,遙遙落在很遠的地方,出神的望著,嘴裏悠悠的說:“用兵之道,無非是將兵之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可是人命呢,夾雜在這其中的財富、權勢、數量、地位……你能告訴我衡量這一切的標準是什麼嗎?”
    裴行儼為她理順頭發的手停了下來,再看她眼睛上蒙著淡淡的水霧,迷迷朦朦的仿佛什麼都看不清。他本想勸她“人有高低,命有貴賤。”可是又覺得蕭曉雲分明鄙視著這種想法,不然也不會有今晚的變故,因此這句話剛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蕭曉雲失了會神,突然自嘲一笑:“居然這個時候講人權,真是自尋煩惱。”她眨眨眼睛向裴行儼微微俯身:“少將軍莫怪,我也就是隨便想想。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裴行儼看她笑得跟以往一樣淡淡的,心裏懷疑她這個疙瘩還沒有解開。這樣的狀態再上戰場,隻怕遲早要出事。於是點點頭說:“你受了重傷,這幾天就不要管戰場上的事了,好好呆在這裏養兩天。”
    蕭曉雲跟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胳膊,瞟了一眼齊武笑吟吟的說:“戰場我是上不去了,可是軍務卻能處理一些。——總得對得起這麼多繃帶不是?”
    齊武知道她嘲笑自己包紮的有些小題大做,扭頭瞪了她一眼。再一轉頭看到裴行儼帶著不讚同正看著他:“阿武!”他皺眉看著兩人“眉來眼去”,“身為她的貼身侍衛,今天的事情你也有責任!”
    “也不怪他!”眼看齊武咚的一聲跪在地下,蕭曉雲急忙說:“是我自己想要靜一靜,他隻是聽我安排罷了。”
    焦急的神色布滿了她清麗的麵孔,裴行儼眉頭皺的更緊:“這次是他失職,雖然沒有鑄成大錯,可是懲罰……”
    袖口被緊緊的攥住,蕭曉雲急急忙忙打斷他的話:“裴大哥,我身邊已經失去一個德雲,阿武他……他就算了!”
    裴行儼聽了這話沉吟了一會,終於鬆口:“罷了,他終究是你的護衛,你要護短,我自然也不能管太多。”
    “也沒有護短。”蕭曉雲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一邊朝齊武打手勢讓他起來一邊辯解:“他和其他護衛不過是執行我的命令而已。即使處罰,我這個判斷失誤的人應該先被處罰才對。大哥就看在我受傷的份上饒我一次吧!”
    裴行儼見她掰的有理有據,忍不住笑了起來:“就你這張嘴會說話,行了,你今晚也受了驚,早點休息吧。”
    蕭曉雲點點頭躺了下去,嘴裏還忍不住說:“我看宇文承都似乎不肯罷休,明天……”
    “有我呢!”裴行儼從她床邊站起來:“這場戰爭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分出勝負,你先安心養病,別想太多。”說完,又吩咐了齊武幾句,才離開監軍大帳。
    倒是蕭曉雲,在床上翻騰了一會睡不著,又吩咐守夜的齊武重新點了燈,拿了本兵書又看到半夜才去睡覺。
    這之後宇文承都果然日日前來叫陣,裴行儼每次都親自上前廝殺,兩人同為大隋朝的名將,武功相似,雖然各有勝負,總的來說也打了個平手。一直到蕭曉雲手腕上結了疤,可以隨意在軍營裏走動,瓦崗與驍果依然處於膠著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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