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猛然回頭。由於震驚，細長的眼睛瞪的很大，訝異的眼光在夕陽中染上淡淡的金色。剛要張嘴詢問，就聽得背後齊武沉聲問道：“段誌嵐，段公子？”
    “不是！”蕭曉雲臉上的笑容頓了頓：“我是蕭曉雲。”
    “蕭曉雲……蕭曉雲……蕭……”段誌亮在一旁喃喃低語，忽然提高了聲音：“二嫂？！你怎麼來了這裏？”
    “騎馬來的。”蕭曉雲臉上的笑容加深，指了指自己的大黃馬：“不過它跑的有點慢。”
    大黃馬的仰頭噴了一口粗氣，呲了呲牙。眾人一臉黑線。
    “既然都是熟人，也不必這麼兵刃相見。”蕭曉雲打了個響指：“小鳳、白虎，家夥都收起來，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朱玉鳳瞪了鄭主簿一眼，把蛾眉鋼刺放到腰間的鹿皮袋中。孫白虎猶豫了一下，腦袋上已經挨了一個爆栗：“想什麼呢？”蕭曉雲從他身邊走過：“還不去牽馬？”
    “二嫂！”段誌亮在背後叫住她：“你們要去哪裏？”
    “找個地方投宿！”蕭曉雲拉住馬的韁繩，扭頭一笑：“我們都好幾天露宿野外了，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找個有簷有床的地方。”
    “我就住前麵老貫莊的東麵，裴大哥也在那裏。”段誌亮有點呐呐的說：“你若是不嫌麻煩……”
    “挺麻煩！”朱玉鳳已經翻身上了馬，在另一邊打斷段誌亮的話：“我可不願意再被當做奸細。曉雲，隨便找戶農家住一晚就好。”
    蕭曉雲點了點頭，對著段誌亮和齊武施禮：“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們還要趕路，就不去打擾了。”
    段誌亮眼見著蕭曉雲翻身上馬，心裏一著急，也顧不得許多，上前伸手拉住她的馬韁：“那我能去看你嗎？”他的聲音有點急促，接著臉一紅：“我是說，我們很久沒見。所以……所以……我也很擔心父親和二哥……”
    半空中響起清脆的空響，朱玉鳳收回鞭子朝蕭曉雲嫣然一笑：“天色太晚了，還是快走吧。”
    “好！”蕭曉雲在馬上示意段誌亮鬆手：“你二哥和父親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哎，等我一下！”眼看朱玉鳳的馬奔了出去，她急忙一踹馬肚，跟了上去。
    孫白虎在她的馬後抽了一鞭，沉著臉丟下一句話：“她不是你二嫂！”話音未落，也打馬離開。
    齊武看著煙塵中遠去的三匹馬，走上幾步，搭住段誌亮的肩膀：“這是怎麼回事？”
    段誌亮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二嫂……蕭……二……”他的舌頭打了幾個結，終於決定放棄，“她變了好多。”
    齊武心說這應該是她的本性吧。那年他從臨淄回來稟告，羅士信當即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就連穩重的秦瓊都表示懷疑。在他的追問中，秦瓊把段誌嵐真正的身份說了出來，這下連裴行儼和段誌亮都覺得他的報告有些不公正。一起回來的程咬金倒是聰明，隻說瀝水坡的那場火燒得太慘烈，小嵐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經受不起刺激難免有點失常。
    惹起是非的鄭主簿這時慢慢湊了過來：“三公子、齊護衛，剛才那個人是誰啊？”
    “一位故人。”齊武看不起這個整天在李密耳邊打小報告的人，“整隊回營！”
    一度中斷的行軍又開始朝老貫莊的行營進發，士兵們不敢再說話，隻是彼此遞著眼色。段誌亮也上了馬，因為想事情所以越走越慢，到達營地的時候已經落在隊尾：“齊大哥。”他進轅門前對押後的齊武說：“二嫂突然來洛口的事，我覺得應該告訴裴大哥和秦大哥。”
    蕭曉雲在油燈下看了看左右兩邊麵色不善的兩張臉，再看看被拍回來的筷子和桌子另一頭的鹹菜，歎了口氣：“有什麼事情吃飯以後再說吧，一會說不定有客人呢。”
    朱玉鳳盈盈的雙眸朝她瞪了一眼：“除了那兩個人，你到底還認識誰？”
    “也沒有多少。”蕭曉雲舉著筷子想了想：“也就是一麵之緣的裴行儼，投奔了他的段誌亮，還有他的貼身侍衛齊武。恩，齊武的孿生兄弟齊文我也見過，差不多就這四個。”
    “就這幾個？”朱玉鳳瞪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洛口西麵駐紮的全部都是裴家軍，你倒好，跟他們扯個沒完沒了。”
    “也沒有沒完沒了。”蕭曉雲斂了笑容：“扯上關係的是段誌玄，又不是我。”
    屋裏頓時一片安靜。這時農戶的女主人推門進來：“來來來，沒有什麼好吃的。少爺小姐們隨便嚐嚐。”
    蕭曉雲探頭看了看粗瓷碗裏指頭粗的麵條，伸手幫忙端了下來：“這些就非常好了，有勞大嬸。”等農婦出去，她才關了門對朱玉鳳柔聲說：“我知道你吃不慣，可是這裏兵荒馬亂的，有的吃就不錯了。等我們趕到下一個鎮子，再找個好點的店吃肉喝酒。”
    麵湯上忽然打開一個小小的漣漪，蕭曉雲急忙低頭，隻看到朱玉鳳微黑的皮膚上滾落的淚珠：“怎麼了？”她伸手從袖子裏取手帕：“我知道這一路苦了你，可是……”剩下的話語在朱玉鳳突然抱住她的腰時停住。對方的臉埋在她的衣服裏，身子微微顫抖。蕭曉雲低頭時看到她因為趕路而淩亂的發絲，忍不住歎了口氣，慢慢的為她整理發尾：“對不起，我不該任性把你帶出來。”
    “不是……”悶悶的聲音從她的腰間發出來：“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想起那個家夥。”
    “啊？”蕭曉雲一愣，隨即摟住她的肩膀：“這有什麼。不管想不想，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曉雲！”孫白虎在另一頭說：“要不我們再渡過黃河走北岸吧。到了這裏，應該已經不在唐軍範圍內。”
    “都走到這一步了。”蕭曉雲微微一沉吟：“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有些事情總是需要去麵對的。何況現在走，也有點來不及了……”
    “來不及？”朱玉鳳從她懷裏揚起腦袋：“為什麼？”然後恍然大悟一般說：“他們為什麼要盯上我們？”
    蕭曉雲把手帕遞了過去，示意她擦幹臉上的淚痕：“段、裴兩家本是世交，段家三公子又一直在這裏，打聽一下家裏的消息也是理所應當吧。”
    “那你……”
    “實話實說！”蕭曉雲斬釘截鐵的說：“我又沒欠段家什麼，早點說完了打發他們離開，我們也好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朱玉鳳和孫白虎都點點頭。蕭曉雲笑眯眯的把自己瞪了很久的鹹菜端回原來的位置：“所以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吃飽喝足，等他們上門！”
    飯桌上立刻傳來“呼嚕呼嚕”的吃麵聲，夾雜著朱玉鳳低低的驚叫：“死貓，注意你的吃相，太難看了……啊，曉雲，那個菜心是我先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