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深宮無人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滿屋裏笑開了。
    “十丫，你不知道了吧，我們七丫老早就想嫁人了，深閨寂寞啊，那個郎君的誘惑啊••••••“芋頭嘴裏的蒜瓣吐幹淨了，舒爽了，又開始屁顛顛兒的引火來燒身了。
    “哈哈，看上了那家的公子？七姐，莫要害羞啦，待妹妹我，去當那一回紅娘，幫你牽上一回月老兒的小紅線咯，來個月下西廂會情郎哦，咿呀咿謔嘿••••••“霏霏樂翻了，順著芋頭大哥的話，好好地羞羞七丫，把那西廂記的情節愣是翻成了黃梅戲，尖著嗓子，唱出來。
    “你——們——！“七丫氣得發抖，銀牙咬得咯咯響，仿佛真啃著霏霏和芋頭的小細脖子。
    “喲，說不出話啊，難不成真是有思慕的小子了？丫頭啊，不用害羞，我們這家庭啊，哦哦！燙死我了，呼呼••••••最開明的啦，戀愛自由啊，婚姻自由啊，這些••••••這些，我們都學著霏霏他們老家的來啊，老爹不會幹涉的，放心哦••••••呼呼••••••“九爹在鍋裏攪了攪，夾起一塊芋頭放嘴裏，燙的齜牙咧嘴，囫圇個兒吧了吧嘴便吞了。還不忘了打趣打趣七丫頭。
    “是呀是呀，七姐，你早點嫁哦，我就有喜糖吃了，還有紅包哦••••••嘿嘿，哇塞！九爹，這個蘑菇好好吃，你嚐嚐！“八丫有熱鬧沒有不湊的道理，話說，一邊吃一邊看熱鬧，這才叫爽。
    “••••••“七丫沉默了。
    就在大家以為她默認了，就要公布爆炸性新聞時••••••
    “禮物沒有了，我給你們一人做個小人，天天紮••••••月月紮••••••年年紮•••••“
    “••••••“
    月光透過油紙，朦朧的光線灑在窗台，院子裏暮色安寧。屋裏一片寂靜，鍋裏湯汁泛著誘人的油光，喜氣的翻滾著，咕咕作響。霏霏覺得這樣的時刻很和諧，而他們四個••••••是瞬間被和諧了••••••
    院子裏的一朱紅梅花，正開得好，清冷的幽香脈脈傳來，頓時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即使很多年不曾真正有過節日了，但是這元春，宮裏還是要過的，隻不過，一如既往的早早收場，甚至連笑聲都那麼微弱，沒有人記得。
    高不可攀的朱紅色牆壁隔開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外邊，是熱鬧溫暖的人間煙火，裏麵，卻是淒冷的深宮庭院，一如地獄幽冥。這裏的雪更厚，沒有化的時候，甚至踩上去，都留不下腳印。永遠那麼冷，穿多少衣服，都止不住那寒意。
    “朕還有事，先回了。天冷，你也早些回吧。”雲佑天早早散了元春節的宴席，出了梅花台，沒幾步，便徑自離去。金來儀站在雪地裏，目送著他遠去，麻木的愣了愣神，繼而轉過身，起駕回宮。
    每每都是這樣，多少年了。按照宮裏的習慣，元春節是春之伊始，一年好運之初頭。必須要好好慶祝，以祈求福澤庇佑，天下安寧。每一年的元春，偌大的宮苑，身為皇後，金來儀都要細心布置好，後宮各宮的彩頭，皇上一應禮數，合宮飲宴一應的細碎事務，往往忙活好幾個月，就為著這麼一天。然而，年年如此辛苦，心血皆付諸東流，換不回一句話，一個笑臉。
    早些年，再早些年。他們就認識，還很要好的時候。每每也是這樣，他獨自一人往前走，跟她說，我走了，你回吧。她都是不聽的，總要拉著他不放，或者亦步亦趨的跟上前去，又或者厚著臉皮死乞白賴的讓他答應明天還來看她，才放手的。可是，漸漸地，漸漸地，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仿佛有多少輪回了，他們就遠了，太遠了。遠到，相互埋怨仇恨，遠到像這樣的分離，她已經麻木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哎，算了，已經這樣了，都別留情的好。
    紫芙宮，燈火通明。大節下的，宮裏布置得很是喜氣，到處掛著祈福的彩燈，窗欞上貼著剪得精美紅紙花。隻是這暖意，暖不到心裏，也暖不了眉眼。
    “孩兒見過母後。母後回來了？父皇••••••”雲亦瀟有些躊躇，看了看一貫嚴厲的母親，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了。怕多說了，惹得她不高興，又要挨罰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東旭宮？有事嗎？”金來儀看了他一眼，徑自上座，綠饒端來熱茶，手上功夫極好的琪淑趕忙過來伺候著，金來儀歪在榻上，閉目養會兒神。
    “母後，嗯••••••父皇，父皇••••••父皇今天，今天責罵••••••責罵兒臣來著••••••父皇他••••••”雲亦瀟這是要自我反省，在母後麵前檢討過失，金來儀的脾氣一向不好惹，就算是他，也少有笑臉。本來心裏就忐忑，看了看她的神情，知道不是好的，便說的更是戰戰兢兢。
    “那——你知道你父皇為何責罵於你？”金來儀頭也不抬，慵懶的靠著軟枕，聲音更顯疲累。
    “因為•••••因為••••••兒臣的紅霸王••••••跑••••••跑到宸安殿門口••••••才才••••••才抓住，正••••••正••••••好，父皇出來••••••，撞、撞見了••••••好幾個大臣都在••••••”雲亦瀟的低著頭，快點到地上了，不敢抬頭來看。不知道怎麼的，麵對母後，比麵對父皇更可怕，本來以為母後隻是性子冷些，但是，她的眼神有時候會殺人的。真不像別的皇子的母妃，她們對自己的孩子，永遠這麼親，這麼好。就像雪妃，對待六弟，那樣的好，才叫母子吧，而他••••••
    一滴冷汗從額頭上蜿蜒而下，啪的一聲，打在琉璃石鋪就的地麵，聲音清脆。
    金來儀懶懶地歪在榻上，聽到此處，睜開眼睛，斜斜的看了一眼。密而長的睫毛顫了顫，仿佛有風輕輕吹過。保養得宜的臉上，細紋都少有，瑩瑩的，透著些許紅暈。纖瘦的下巴微微翹著，天生裏帶來的一股倔強，一股驕傲。
    “哼，然後呢？你父皇如何斥責你來著？都說於我聽。”
    “這個，這個••••••”太子摸不清楚頭腦，不知道這是不生氣，還是死期將至的前兆。
    “我麵前，你也做這般吞吞吐吐的形容？什麼話，當說無妨！”最看不得這一副沒骨氣的窩囊樣子，讓他坐上太子之位，真真是個笑話了。
    “是，是，是，父皇說，說”身為太子，簡直丟盡我皇家顏麵。““你母後就是這般教養你的？玩物喪誌！隻怕，她這一生的機關算盡，都要毀於你手了。”他，他還說，“你自己去找你母後領罰去，這般混賬形容，莫再現到我麵前來••••••”
    “••••••還有呢？”金來儀緩緩坐起來，直直的看著榻前的一扇輕紗屏風，屏風上畫著幾顆碧綠的翠竹，蒼勁挺拔，傲然臨風。原來，在他心裏，她不過一個機關算盡，工於心計的惡毒女子，是不是想著，她終究會得非所願，一敗塗地？嗬嗬，那又如何？
    “哦，父皇生了大氣了，還讓他們帶走了我的紅霸王，若不是大臣們在，又有吳公公勸住，說不定，還會上來踢我兩腳呢！”見皇後並未動怒，太子膽子肥了不少，想到紅霸王就這麼被拿走了，那可是他花了好一番功夫，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的呀，心裏著實不好受，更是不服氣了，不就是玩玩蛐蛐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啊，你是覺得你父皇過分了？“看他一副氣鼓鼓的小樣子，四處亂轉的眼珠，心下了然。、
    “可不是嗎，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呢，我是太子啊，要臉的好不好！又不是我一個人愛玩，幾個皇弟不都玩的起勁嗎，父皇怎麼不說他們？還帶走了紅霸王，真是氣人！”
    “哦，是嗎？”金來儀捧起一杯茶，吹了吹，輕啐一口，看也不看他，清亮的眼眸凝上了一層寒冰。
    綠繞深知皇後的脾性，知道太子越說越不像話了，皇後這是要動真怒了，這越是平靜，風暴來的越是驟然猛烈。她在一旁皺著眉頭衝太子使了使眼色，可他昏了頭了，愣是瞧不見。
    “就是呀，母後，我覺得父皇就是對我不好，要不就是冷著臉從來沒個笑，要不就是怒氣匆匆動輒斥責。對別的皇子皇妹們，他都溫和多了。哼，父皇根本不疼我，我也不會孝順他的，來日，我登上至尊，必定一雪前恥，也讓他嚐嚐苦頭！”
    “啪！”溫茶水的小暖爐被人一腳踢翻，火紅的香炭從爐子裏傾倒而出，伴著清甜的芙蓉花香，一團流火直燒太子而去。
    “啊——啊——啊，啊呀，燙死我了，救命啊，好燙好燙••••••”太子倒在地上，雙手掙紮著捂住臉，可輕輕一碰，便是火燒針刺般的劇痛，衣服上冒著火星子，臉上，脖子上頃刻間灼紅一大片，傷的深的，鼓起了豆兒大的水泡，看著十分瘮人。
    太子痛苦萬分地閉著眼睛滿地打著滾，慘叫聲劃破深宮裏死水一般的夜色，聽到的人都覺得心底裏發寒。沒有人出聲詢問，沒有人抬頭觀望，沒有人出聲議論，大家都知道是太子，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金來儀安坐好，整了整衣裙，就著琪淑端來的玫瑰水淨了手，好整以暇的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痛作一團的太子。眼底的寒意依舊，臉上卻微微笑著，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
    “母••••••母後••••••你，你為何••••••！你為何！”太子睜不開眼睛，揚起不成樣子的一張臉，憤恨不已。
    “就憑你，也敢讓你父皇吃苦頭？哼哼！我現下便讓你去死！我告訴你，若在再讓我知道你敢對你父皇不敬，後果嘛••••••你大可以試試看！“
    “母••••••母後••••••你••••••”太子小聲嗚咽，怕得渾身顫抖。
    “乖兒子。”金來儀走下腳踏，蹲下來輕輕拍拍太子的腦袋。眼裏滿滿都是慈愛。“你知道母後的底線在哪裏，不要去碰它，乖乖的當好你的太子，母後不會委屈你••••••”
    手才碰到頭發，太子像是針紮似的跳起來，慌忙的躲開，滾著爬著往角落裏縮，逃命一般，躲避洪水猛獸。
    “哼！”金來儀收回手，擦了擦，恢複了一貫的冰冷。
    “傳我懿旨，太子貪玩兒，不求上進，在東旭宮禁閉思過，沉心修學。一個月內，不得外出，外人也不許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