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相思相見知何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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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相思相見知何日
    每當我死亡的時候,靈魂走在黃泉路上,就會看到三途河畔、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如血一樣絢爛鮮紅著,鋪滿了通向地獄的路。聞著冥界的唯一的花香,便會憶起過往的前世今生。凝視這引魂之花,耳邊仿佛再次響起佛祖的聲音:“彼岸之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開葉落,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沙華,我又想起了你,想起臨別的誓言:“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生生相錯,永不相忘。”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樣,每次死亡,靈魂都被牽引到這裏?經過這裏,是不是也想起了曼珠?無止境的輪回啊,已記不清有多少世了。很想問一聲:你後悔了麼?你我相念相惜永相失,百千萬世地輪回著。隻在死亡的黃泉路上,在悲傷的回憶中,才能執著地思念著彼此。慢慢前行,伴著空中彌漫越來越多的彼岸花香,過往的一幕幕閃現眼前:
    北城別,回眸三生琥珀色。西城訣,轉身一世琉璃白。
    南城雪,飛花盡散人零亂。東城月,難留紅塵一許緣。
    ……
    那一世,但求聖人七竅心,血淚不停自挖心。
    那一世,一統六國家天下,寧助荊軻獻頭顱。
    那一世,烏騅不負大江約,萬古英雄自刎別。
    那一世,金牌急召十二道,毒發臨安風波亭。
    那一世,千金一求長門賦,金屋藏嬌成陌路。
    ……
    那一世,你憂,廢長立幼護儲位;臨危,我破矢竹血濺玄武門。
    那一世,你恨,盛世危情軍不發;西逃,我逼紅顏魂斷馬嵬坡。
    那一世,你諫,廢除武後引殺身;垂簾,我終女主天下無字碑。
    那一世,你棄,王圖霸業遁空門;無奈,我助弱主成就千古帝。
    那一世,你歎,將軍無奈是多情;關破,我願白骨成灰照汗青。
    ……
    怎能不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相見何太遲,思君君不知。
    相識不相知;相知不相戀;相戀不相聚;相聚便相絕;生死做相思。
    我知道,在那黃泉盡頭,三生石能照出前世的模樣。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輪回,緣起緣滅,都重重地刻在三生石上。千百年來,三生石見證了芸芸眾生的苦與樂、悲與歡、笑與淚。該了的債,該還的情,三生石前,一筆勾銷。可為何,不能勾銷你我的詛咒?不知何時,我開始後悔,每經一世,便憶你一次,這後悔便重了一分。經曆了多少世間紛擾,我很怕,很怕哪一世,你忘記了回憶,而我卻忘了忘記。想你想的形神俱疲,今生我傷痕累累,無論如何,這一世,我再也不要輪回。
     三途河水能腐蝕靈魂。下水的靈魂再無上岸的機會,隻能變成“三途水鬼”。永無轉生的痛苦和歲歲徹骨的冰冷,使那些水鬼對其它還有輪回希望的靈魂產生了妒忌。隻要有靈魂落水,他們就一擁而上,將其拉入河底,也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水鬼。渡河時,我毅然跳下這冰冷河水,瞬間,吞噬的痛楚,蝕骨錐心。曾經,我很好奇:靈魂,有沒有知覺?然而,此刻,我在想:若,就這樣,地老天荒地痛下去,該有多好。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總會等到船上經過的你。紅顏彈指,刹那芳華,瞬間老去。果然,每隔百十來年,我就能看到你的靈魂渡船過河。水底,靜靜凝望,不朽,你的眉眼,天不老,情難絕,靈魂的哭泣,透支千年淚,祭奠你的美。多麼希望,你在喝下那碗孟婆湯前,能回頭看一看,是誰,畏縮在輪回的角落,無助地望著你。
     沙華:每一世,死亡之後,我便想起那份自盤古開天以來的執著守候,從不後悔過曾經的誓言,銘心刻骨,永世,我無法再愛。這守候是波浪滔天仍然義無反顧的泅渡,是天涯海角依然無怨無悔的渴盼。我不怕轉世,因為轉世定會有死亡的一刻。隻要永世經曆死亡,清醒的刹那便永恒存在。一遍遍地走在黃泉路上,堅信:在我之前,在我之後,曼珠定然走過這同一條路。空氣裏彌留一絲熟悉的味道,我聞得出,那是你的氣息。我總會充滿希望地去投胎,幸福地等待下次的覺醒。千百年前那一聚,隻一瞬間,一眼之念,一念執著。慢慢回憶著你我的生生世世: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驀然聽見,你在佛前誦經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指尖溫柔;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能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來世,隻為途中能與你相見;
    ……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經幡,不為祈福,隻為守候著你的到來;
    那一瞬,我飄然飛升成仙,不為長生,隻願保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日,我壘起了瑪尼堆,不為修德,隻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音,不為參悟,隻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來世,隻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世》)
    春水東流去,黃沙永不息,一枕黃粱夢,苦淚點點滴。愛情,大概也是如此,隻因為彼此愛得不同,就要葬送很多很多,也要忘卻很多很多。
    三途河岸,一位美至極致的年輕公子,發束白玉冠,額飾墨玉月,身著月白寬錦袍,腰圍白璧玲瓏帶,一抹雍容而閑適的淺笑,意態悠閑,輕飄而至,踏空而落,隨意而臥。片刻,輕輕翻身,一手輕支著頭,一手撣了撣身上的衣衫,那麼的不緊不慢。凝視河水良久,輕聲道:“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這般情緣何有錯,天罰地誅我來受,蒼天無眼我來開。”聲音清朗若風吟。隨即,手臂向前一伸,修長如玉的右手快速在水中一滑,從濁濁汙水中撈出一團五彩光芒。輕念咒語一彈,頃刻,五彩華光變成一絕色女子。隻見她豆蔻年華,明眸皓齒,冰肌瑩徹,水木清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此女便是花妖曼珠幻化成形。
    變化突如其來,“你是誰?”聲音清亮。
    白衣公子道:“聿明氏。”
    曼珠迎風而立,衣袂飛揚,長發飄搖:“公子為何救我?你,不怕這三途河水?”
    含一絲訕笑,目半睜半閉,慵睡而懶洋洋的神情:“我犯了天條,不能駕鶴西遊,亦不能入東方淨土,終受天罰,永無輪回,漂泊六界之外。這六界內的禁忌,能奈我何?”
    “我自舍靈魂,不願輪回,公子為何救我?”
    “掃盡世間不平事。”聿明氏淡然一答。
    “世間盡是不平事,公子一人之力,如何掃盡?”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說罷,翩然轉身“隨我來,可助你達成心願。”曼珠猶豫上前跟隨。
    二人走進層層迷霧瘴氣,公子問“我帶你離開這幽冥鬼蜮黃泉之路,可好?”
    曼珠連忙點頭:“如何離開?”
    “明日七月十五盂蘭盆節,‘歡喜日’亦是眾僧自恣日。十方大德,念咒加持,祈福消災,先亡超度。合十方眾僧威神之力,便是為打開這六道之一的餓鬼之門。彼時,佛光無限,法力無邊,惡鬼之門,可通六道。”
    “六道有: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入口該如何分辨?且一入六道,循環而歸,萬法不變。難道還個個都走一遭不成?你可知,地獄嚴規:有來無往,一經擅入,永不超生。”
    聿明氏目光一斜,橫掃她一眼:“這不用你說,自是極熟悉的。至於六道辨別,其實不難。三途河的水流會根據死者生前行為,而分成緩慢、普通、急速三種,故被稱為‘三途’。觀察船速良久,自是能夠依次分辨出六種速度的不同。你看,隨著這個靈魂一路前行就好。”
    二人走著走著,離了三途河,過了奈何橋,到了三生石,再向前行,見到望鄉台,坐著一位老婆婆,她就是孟婆。這裏,所有的靈魂必須喝下,以今生淚水與忘川河水混合熬製的孟婆湯,也就是忘情水。喝下,就忘記前世今生;之後,便進入六界輪回。正道是:奈何橋,路遙迢,一步三裏任逍遙;忘川河,千年舍,人麵不識徒奈何。
    一位長須老者徐徐而來,他是監管冥界輪回的仙人,傳說居住在忘川深處。幾千年了,這仙人一直孤獨地守著忘川,目送著一個又一個靈魂輪回。卻從未開口說過話,隻因靈魂來去太匆匆。
    這日,竟看見兩個陌生的靈魂入了黃泉,仙人幾千年來第一次開口講話:“年輕人,你還在留戀什麼,那生生世世的苦難經曆,還沒不夠麼?如今,又何必執著這無果的結局?”
    “過程固然重要,結果也很重要,何者更加重要?其實並不重要。”
    “嗬……”仙人悠然地捋著長須,伸手指向遠方“這個是一代忠臣,那個是一代奸相;這個是愚癡畜生;那個是墮道惡鬼……如今,到了望鄉台,喝下孟婆湯,一樣都是赤條條的新生。富貴者,浮雲也。”
    “那為何還來去匆匆,對世間的欲望追逐不休?”曼珠反問。
    “自然是難忘嗬。不然,也無需老叟來守什麼忘川了。”仙人笑道。
    “如此,這輪回豈不隻是枉然。不如江上之明月,山間之清風般逍遙自在。”
    “果然?”仙人意味深長的看著遠方:“客亦知夫水與月。逝者如斯,而未嚐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消長也。生生死死,天道之恒。”
    聿明氏聽後:“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盡則人死,死窮則再生,不過如此。”
    仙人笑:“隻是看穿時,也就該飲這忘川的泉水了。”
    “若是看穿,這飲與不飲有何區別?”
    仙人一時語塞,但見二人消失於鬼道入口。暗自歎息:“孽緣啊,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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