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師範院校的時候，莫棋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登上講台的樣子，那個情景幼稚的有些可笑。她曾經想著身穿幹淨的白裙子，有著利落的直發和簡潔的妝容，講台下麵是一張張稚嫩的麵孔，閃動著好奇和敬畏。
    可在三年，當她終於登上講台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夢想崩壞。她穿著黑色的毛裙子，貼身的設計讓身體曼妙的曲線盡顯無疑，低領口處的兔毛更顯氣質。倒不是她故意想扮性感吸眼球，隻是早上突然降溫，她衣櫃裏除了那些懷孕時的太空衣，也隻剩下這件秋冬禮服裙了。講台下的臉不僅不稚嫩，有的還老態盡顯。男人們盯著老師的腰身，挪不開眼光，女人們看著她，眼睛裏全都是欲蓋彌彰的羨慕嫉妒恨。莫棋實在無法再忍受這些如刀似漆的眼光，第一節下課就去辦公室把大風衣裹在身上，就這樣一直上了三節課，教室裏溫度逐漸升高，她熱得滿身是汗，臉紅的像熟透了的蘋果。
    語言培訓中心並不是大學的語言專業，注重的就是語言表達，對於句法和詞彙基本上屬於一帶而過。所以莫棋這種大一就拿到全校口語比賽第一名的人才能在這裏吃得開，而那些在學校裏跑出來賺外快的老師，對於兩時兩體講的門兒清，一張口說話就是紐約郊區山路十八彎的味兒。
    她今天培訓的內容是‘如何在外國餐廳用餐’，各位老總和領導一開口，就能聽出來中午吃的什麼，那叫一個酸甜苦辣，麻香鹹鮮，這種英語別說讓外國人聽了，莫老師聽著都費解，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點菜基本靠猜了。
    莫老師剛剛微笑著點評了一組山東的大蔥蘸大醬味道的英語，胃裏一邊泛酸，嘴上一邊稱讚不已。還沒等下一組麻辣小龍蝦味道的隆重登場，莫棋就聽見外麵有人在敲教室的門。
    莫棋轉頭一看，竟然是查課主任這個活閻王，這老女人陰著一張臉，彎曲起右手的食指，來者不善的敲打著玻璃窗。莫棋嚇得夠嗆，連忙堆起比奶油還甜膩的笑容走出去。十二萬分恭敬的問道：“淩主任，有什麼事兒嗎？”
    主任一臉不耐煩：“我招你進來的時候就是看中你穩重，沒想到和那幾個大學生一樣不懂事兒，永遠分不清是公是私！”
    莫棋一頭霧水，隻能不解的皺起眉頭。
    主任還以為她有抵觸情緒，語氣也就更重了幾分：“怎麼還說不得碰不得了，得了，先去解決你親戚的事兒吧。這個月扣三分之一工資，別的處分看表現再說！”
    剛才淩主任正在爬上爬下的拿著記事本查課，就聽見一樓的前台接待處傳來一陣喧鬧聲，聽聲音好像是個女人的聲音，但是卻顯現出一種不合時宜的粗糲。
    王春葉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莫棋的單位在什麼地方，隻是人家這種機構沒有聽課證根本不讓進，她就拽著丈夫在接待處大聲吵個沒完。看見主任掛著相走過來，就知道這板著臉的女人肯定是個管事兒的。春葉馬上收斂起剛剛張牙舞爪的樣子，低眉順眼的像是最淳樸的農婦。
    主任也了解她們這種人，反正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接待處旁邊有幾個人正在谘詢課程安排，真要是在這裏鬧將起來，這幾個潛在學員都有可能被嚇跑，主任一向是以校為家的，以打敗新東方為終極目標，自然不會坐看事情鬧大。
    莫棋一聽主任說完情況，全身的汗毛都炸了。這女人來這裏幹什麼！她一下子推開會客室的門，春葉笑的這叫一個春光燦爛：“弟妹啊！可叫俺好找，咋恁長時間不上家去了？可是把俺想的不輕！”
    莫棋臉都快紫了，剛才已經被扣了三分之一的工資了，她要是再在這裏糾纏下去，估計這個月都要給人家白幹了。她語氣並不好：“姐，你要是沒事兒就快走吧，我們這兒管的很嚴，外人不讓進！”
    “看你這傻妹子，俺咋沒事呢？上回你不是答應過俺嗎，俺可是等不了了，俺也知道你忙，俺就過來幫你請假，要是領導想罵，就讓她罵俺，就是不能讓你受委屈。”
    莫棋愣住了，自己從來就沒想過幫她做這件事兒，當初不過是隨口敷衍，可是現在找上門兒來了，再說看王春葉那個樣，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耗死你’的樣子，莫棋真是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去跟主任請假，被罵了幾句之後，還是得到了半天的假。
    正好這天是周六，所以街上的車輛並不多，他們很輕鬆的打到了車，不過二十分鍾的車程就到了表姐上班的醫大，這個季節也不是各種病症的高發期，所以表姐還算清閑，本來想查完房就下夜班回家，還沒等換衣服就接到了那個不省心的妹妹的電話。
    表姐偷偷的把莫棋拉到角落，壓低聲音訓她：“你腦袋進水了！這種事兒我能幹嗎？做B超絕對不能透露嬰兒性別，要是透露出去被開除都是輕的！再說你都要跟她弟弟離婚了，還管她幹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這不是讓狗皮膏藥給纏上了嗎！姐，等會兒就說看不出來性別，他們這種人也就是窩裏橫，我就不信在大醫院她還敢撒潑！”
    表姐聽了這話，心裏多少安定了些，她伸出手戳了戳莫棋的腦門：“行，你還沒傻到家，以後少給我攬這種事，要是等會兒他們鬧起來，你負責把人弄走，聽見沒有”，莫棋連連點頭，總算舒了一口氣。
    春葉進了B超室，莫棋和那個老的不成樣子的姐夫就在外麵的科室等著，那科室很大，裏麵安排了兩個專家，年輕一點兒的去給春葉做B超去了，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專家在給一個孕婦做常規檢查，老專家胖胖的，感覺很親切。
    不多時，裏麵就傳出醫生毫無感情的聲音：“家屬進來一個，幫孕婦整理一下。”
    莫棋急忙站起來，隻是最近減肥在節食，猛的一站起來隻覺得頭昏眼花，為了注意教師形象，還穿著七厘米的高跟鞋，一沒站穩腳下一個拌蒜，差點沒摔倒。
    那邊的老專家也嚇了一跳，看她並沒摔到，就溫和的笑了笑：“小姑娘當心點，懷著孩子可不能這麼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