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自己做了母親之後，莫棋可以真切的體驗到對孩子的那種愛。雖說她最開始並不喜歡男孩，但是和寶寶相處了那麼久，她慢慢的對這個小寶貝充滿了深深的愛憐。如果讓寶寶長大之後娶一個身患癌症的女人，也許自己也會傷心欲絕，怨天尤人吧。
    因為心底有愧疚，莫棋第一次麵對婆婆的謾罵而沒有回嘴，她向鍾陽看去，果然又看見他那無奈夾雜著哀求的眼神，莫棋在微微的歎了口氣，轉身要走。
    她耳聽得白素斐還在身後罵個不停，腳步不知不覺的加快了很多。還沒等她把靴子穿到腳上，步履維艱的春葉蹭過來，抓著莫棋的手小聲說：“弟妹，俺求你個事兒，你跟俺進來，咱進屋說。”莫棋本不想與她多糾纏，可是這農婦的手勁太大了，等閑人不容易掙脫開。更何況莫棋怕傷了孕婦，這要是王春葉再出點什麼事，自己恐怕是不能活著出去了。
    被硬拉進春葉的臥室，莫棋才看出來，這間屋子是自己和鍾陽住過的那一間。鍾家的房間格局十分奇怪，客廳和餐廳很小，而四間臥室卻大的出奇，連跳舞都綽綽有餘。莫棋剛住進來的時候很喜歡這間大臥室，特地去宜家買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裝飾性的擺了一屋子一牆。可是現在，這間屋子已經徹底淪落成農村人的大土屋了，茶色的水晶玻璃上擺滿了榛子殼，瓜子殼的碎屑。小陽台貴妃榻上的羊皮毯子已經不再是雪白的，而是令人作嘔的薑黃色。還有水晶花瓶，裏麵插著用廉價的超薄塑料袋紮成的假花，宮燈式的燭台被熏得黢黑，而精美的香薰蠟燭全部都隻點了一半，就扔在了一邊。木質畫框裏的照片是衣著俗氣的春葉和她丈夫，帶著一臉傻笑局促的站著。小木頭人身上全是水彩筆的痕跡，而那結構精巧的木板床上堆放著滿滿的破衣爛衫，想象著那些衣衫的久遠年代，讓莫棋突然於一種回到解放前的感覺。
    春葉拽著她，洋溢著十二萬分的熱情說：“莫棋，坐坐坐，坐下說話。”，一眼又看見丈夫坐在那裏，春葉罵著讓他起來，那男人連忙站起來，隨後又蹲到牆角看著莫棋，嘿嘿的笑著。
    莫棋看著那男人的褲子，黑色的布上有很多白色的汙痕，看起來像是鼻涕的痕跡。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米白色的毛呢裙，還真有點坐不下去。就在床上找了一塊幹淨點的地方，坐了上去。
    春葉也不在乎，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弟妹啊，那啥，你看俺這個胎馬上就八個月了，前幾天俺回去了一趟，俺鄉衛生所給檢查了一下，說要想做引產的得抓緊，再晚就要有危險了。俺想著要是個女孩，俺就不想要了，俺實在是不能再生了，再也交不起罰款了。俺想著你姐不是在醫院嗎，能不能給俺做個B超，看看是男是女。”
    莫棋心驚肉跳，她真不愧是白素斐的女兒，果然夠狠。她隱約還記得，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已經能清楚地感受到胎心，寶寶的小手小腳還會動不動的伸出來，那種油然而生的母性，經常讓她感動的熱淚盈眶，這種偉大的天性居然無法感動這個母親，她居然要親手殺了這個已然成型的孩子。
    春葉的丈夫依舊傻笑著蹲在牆角，那笑容最開始是毫無內容的，可是漸漸竟變成了一種祈求和哀怨，莫棋本來忍不住想說兩句，可是她畢竟是選修過心理學的人，懂得換位思考。她壓下怒火，嘴上隨意答應著，想著反正隻要離了婚，自己和這家人再沒有聯係了。
    她出了房間，轉身就想走。那邊鍾陽已經安慰好了白素斐，守在門口等著莫棋。莫棋走出來，淡淡的笑了一下。
    鍾陽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暗了，現在接近十月份，天黑的也早，溫度更是不高，此時好像還淅淅瀝瀝的下了點雨。他實在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去，便提議送她一程。莫棋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走有些害怕。便也同意了。
    下了樓來，外麵的雨並不大，打在臉上像是冰片一樣舒適。莫棋在鍾家受了一下午的氣，著實想好好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痛快的連五髒六腑都愉悅了起來。
    鍾陽看著她高興的樣子，趕緊抓住機會：“那個，我們兩個走回去吧，雨也不大，看看景色也好。”
    莫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隻是兩人已經走出去半個小時，還依然沒說一句話，她今天隻穿了一件毛呢裙子，雨夜的疾風打在身上，寒冷仿佛在瞬間加倍，透入骨髓。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撒嬌的靠在鍾陽懷裏，讓他給自己擋雨。而如今呢，莫棋有些慘淡的自嘲，自己哪裏還有這個資格。
    鍾陽看出來她有些冷了，正猶豫要不要把身上的衣服給她披上。雨突然大了起來，一概先前的婉約之態，以瓢潑的架勢就衝了下來。鍾陽也顧得別的了，連忙將她攬在懷裏，把衣服蓋在她的頭上。
    兩個人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那麼遠，身處之處已經在郊外了。這個地方本來就很少有車輛，更別說旨在招徠生意的出租車。他們兩個衝進街邊的一家便利店，在裏麵買了兩杯熱豆漿。等了一個多小時，雨勢一點都沒有小。才有一個出租車司機進來買東西。這四十多歲的大爺在莫小姐和鍾大少眼睛裏瞬間就變成了閃閃紅星，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大爺看著對麵那兩個渾身濕透漂亮年輕人，眼神炯炯的看著自己。大叔手裏的煙差點沒掉到地上，這荒郊野嶺夜半三更，這兩人這麼激動是要劫財還是要劫色啊！
    二十分鍾以後，兩個人哆裏哆嗦的下了出租車，對著出租車司機千恩萬謝的，莫棋還大方的沒用人家找錢。她剛掏出鑰匙想要開門，就聽見家裏傳出嬰兒尖利哽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