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們誰啊，怎麼就這樣進來了？”
    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李致遠沉浸在震驚中的情緒。轉身，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身穿白色醫生袍的中年女性。她看著他們，一臉不耐煩的神色。
    宋楷瑞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李致遠看著那位中年女性臉上的神情由不耐煩慢慢的轉變成了疑惑和懷疑，想要開口解釋什麼，或者是詢問什麼，但等他聳動喉嚨的時候隻是徒然的發現，他發不出一點的聲音。默默的注視著那女人走到他們身邊，李致遠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難以抑製的煩躁，對這女人身份的猜測讓他無法抑製的想要去逃避開這個女人。驀然回轉過身，重新和宋楷瑞一起看著那個冰冷的、泛著冷光的不鏽鋼台子上的屍體，那個女人的屍體。
    上麵躺著的是——張若蕊。
    “跟你們說話呢，聽沒聽到啊？不知道這裏不能隨便進來嗎？”見兩個人對她先前的問題沒有任何的回應，那女人靠近他們後再次的詢問了一遍，隻不過這次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戒備。
    宋楷瑞對她的話仍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李致遠再次看了那女人一眼，強壓下心中那五味雜陳的情緒，終是開了口：“你是誰？”
    他的語氣中卻是帶著不容置疑的高位者質問的態度，一下子便將那女人鎮住了。再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這兩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家夥，一個一直背對著她，從她出聲起就對她沒有絲毫的理睬，另一個則是滿身的煞氣，表情頗有些凶狠。女人的心裏咯噔一下，已經在思索著要不要直接出去叫人了。雖然她平時裏也看過一些黑道上的人，那些人的身上也是充斥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但她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可以稱得上是煞氣的氣息，讓人不自禁的就會處於自我保護般的對這人退避三舍。
    ……
    女人在原地躊躇著，想要出去又不敢出去。
    “你是誰？！”李致遠再次問道，這次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叱喝了。
    “我是這裏的法醫。”女人渾身一抖，下意識的就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了。
    ……
    李致遠聽到了她的這個和他剛才的猜測沒有兩樣的回答，心卻是狠狠的沉了下去，如同墜入了無丈深淵。他偏過頭看著身邊的心上人，宋楷瑞隻是靜靜的看著台子上的人，沒有任何的動作。他站在那裏，眼睛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有的全都是空洞，而那空洞之中竟隱隱透出了絕望的氣息。
    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停住，這次則是突然被冰凍了。李致遠的理智在這一刻忽然回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全身慢慢的蔓延開來，那種似乎要失去眼前這個人的預感。
    李致遠一下子將宋楷瑞摟到自己的懷裏，緊緊的擁抱住他，仿佛要用這種辦法來確認他的存在。宋楷瑞仍然是沒有任何反應的任他抱著，他這樣的乖順，李致遠那不祥的預感卻更加強烈了。
    一旁本來想要偷溜出去叫人的女人，見了他們現在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再看他們的眼神中就帶上了一絲同情：“你們是這屍體的家人吧？”這年齡，大概是哥哥吧。
    回答她的仍然是沉默，但她的這話也並不是沒有任何的作用。本來是老老實實的任李致遠抱的宋楷瑞在聽到她的話後，抓住李致遠衣服的雙手開始慢慢的用力，最後甚至要把李致遠那身價格不菲的休閑服上衣抓碎。
    李致遠趕緊抓住宋楷瑞緊握的雙手，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把他的兩手掰開，又把自己的兩隻手分別放到宋楷瑞的手心裏以防他抓傷自己。他這樣一做，宋楷瑞是沒有衣服抓了，取而代之的是李致遠的手。宋楷瑞也不客氣，或者說現在的他是什麼都沒有想，直接握緊了李致遠的手。雖然被他抓的生疼，但李致遠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想著寧願傷了自己也不能讓宋楷瑞受傷。轉過頭，看著那個還沒有走的女人：“我們是她的家人，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哦。”女人臉上同情的表情更加深了。也是，來這裏的除了警察和她這樣的法醫，也就是屍體的家屬了。再次掃了他們一眼，以前見過的家屬們大多都是痛哭流涕的，像他們這樣一言不發的倒還真是第一次見，不過那兩人身上的悲痛的氣息卻是做不得假的。再次開口時的語氣不禁也好了很多。
    “這女孩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個小巷子裏，但那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估計是凶手死後拋屍在那裏的。你們也不要太悲傷了，這個案子警察正在查，會破案的。”她看看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實情說了出來，“那個，她生前曾經被性侵犯過。”而且還不止一人。後麵的話她則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李致遠覺得自己手上的疼痛感一下子加重了。
    “她是怎麼死的？”李致遠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了出來。
    “警方的調查還在進行中，不過初步確定應該是個搶劫案。至於詳細的內容，你們就要去問警察了。對了，一會兒別忘了去做個筆記再離開。”說完這些，女人有些受不了這裏的氣氛，走出了這個房間。
    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宋楷瑞任李致遠又抱了一會兒便伸手推開了他。他再次轉身麵對著那台子上的人，此時躺在上麵的張若蕊再也沒有往日一絲一毫的活力，有的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死氣。宋楷瑞隻是掀開了她頭部的白罩，原本白裏透紅的臉，現今則是蒼白中帶著濃重的青色，衝擊著人的眼球，而其餘的地方都是被掩在那一件白色單子的下麵，而現在的他卻有些害怕去看到張若蕊身體其餘的部位。還有，她是睜著眼睛的，仿佛在顯示著她的不甘心和悲哀。
    死不瞑目。
    當這四個字浮現在宋楷瑞腦海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跟著他便倒了下去。幸好李致遠在旁邊一直看著他，立馬便上前，再次抱住他，李致遠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此時的宋楷瑞渾身上下都攤成一團水般，讓他的心狠狠的揪緊了。
    李致遠抱住他轉過身，不再讓他看那台子上的人。輕輕的用手撫摸著他的後背，等他開口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不可抑製的顫抖了。
    “這件事我來解決，好不好？”
    宋楷瑞沒有回答。
    許久。
    李致遠覺得自己的胸前慢慢的被水浸濕。他沒有低頭，而是用手將宋楷瑞的頭輕輕的按進自己的胸前，有一下每一下的順著他後腦的頭發。宋楷瑞的頭發很柔軟，至少對於男人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出奇的柔軟了，摸著十分的舒服。曾經無數次的，在李致遠賴皮的待在宋楷瑞的家中時，他總是去偷襲他的頭發，而宋楷瑞也每次都努力的躲開他的狼爪，但最後卻又會略微帶著無奈的表情，任他去摸個夠。而此時宋楷瑞則是第一次沒有反抗他這種小孩子般的動作，可李致遠的心裏沒有一絲的欣喜，有的隻是對自己懷中這個人的心疼。
    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突然間失去色彩更加的讓人絕望了。
    雖然一直不待見心上人的這個表妹，但李致遠很清楚，張若蕊在宋楷瑞的心中占據著一個特殊的位置。這個位置上，有的不僅僅是兄妹之情，李致遠還能感覺出來，宋楷瑞對待張若蕊時，還有著一種可能連宋楷瑞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欣慰之情。這種欣慰就像是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理想實現般，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感情，而因著這份感情，那個人也就在他的心中有了一份不同的意義——那個人已經化成了一個符號，印在了心裏。
    李致遠不知道張若蕊在宋楷瑞的心中是什麼樣的符號，但他知道宋楷瑞對於張若蕊，那是絕對的上心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個他時時刻刻放在心上的人，表麵上看著是好說話的，可李致遠卻明白，宋楷瑞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宋楷瑞的心中對於任何的事情都自有他的一套看法，若他真的隻是一個單純的、一心為了藝術的老師，那麼他也不可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受到了這樣的重視，成為了藝術界中頗有名氣的後起之秀。宋楷瑞的確是不會去摻和一些灰暗的東西，可他也有著別的辦法從別的路上去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也正是因為宋楷瑞對一切都看的太過清楚，他對著人是有種隱隱的防範感的。當然，這種防範，別人看不出來，還會覺得宋楷瑞這個人好說話，不過李致遠知道，宋楷瑞的家，隻有他和張若蕊進去過。
    那是一種特別的允許，允許這兩個人踏入他的世界，進入他的心裏。
    直到現在，李致遠都會感謝宋楷瑞接受了他。可能是他一直不斷的行動最終打動了他，也或者是宋楷瑞看到了李致遠是真的愛著他，才會將李致遠納入了他的世界。至於張若蕊是怎麼走進宋楷瑞內心的，那個故事，李致遠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打算知道，但他可以猜測出一二，大概是和宋楷瑞離家有著關係的。在B市，宋楷瑞一直都是一個人，能夠依靠的也隻是他的老師，可宋楷瑞身上散發出的氣度則不是平常人能夠擁有的，關於這一點，李致遠相信自己還是有著起碼的辨別。當然，這不是說他喜歡的是可能隱藏在宋楷瑞身後的東西，他喜歡的一直都隻是宋楷瑞這個人，不過他也明白，像宋楷瑞這樣的，現在卻是一個人離家，隻怕也是有著一段故事。這個故事，他沒有參與，而張若蕊參與了。
    胸前的水漬越來越大，李致遠什麼也沒有說，他也清楚，現在的宋楷瑞需要的不是什麼無用的安慰，他需要的，隻不過是發泄罷了。
    再次看了台子上那屍體一眼，李致遠一邊擁著心上人，一邊伸出手去把那睜著的眼皮合上了。隨著張若蕊的閉眼，李致遠眼裏的殺意忽現，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