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過了深秋的關係，我感覺越來越嗜睡，從晚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然後睜開眼看著高高的天花板，想象那些泛黃的圖案是某種動物，看他們走過來，走過去，然後閉上眼，接著做下一個夢。
    小舞見我這般嗜睡，總是在回來的時候碰碰我的臉，親親我的下巴，我總會閉著眼睛假裝熟睡著。接著小舞就會伸出他冰涼的粉紅色小爪子，捂住我的耳朵。在那時，我總是能聽到大海的聲音，嘩啦啦地朝我襲來，卷起岸邊的沙石，熱情滾滾地擁抱我。
    我睜開眼，看到漂亮的小舞驚訝地張大嘴說：“哥，你醒啦！”
    我笑著按住他放在我耳朵上的小手，我還想再聽聽大海的聲音，一遍一遍，重複著，奔騰著。
    “小舞放學了嗎？”我喑啞著嗓子問他。
    小舞縮回手，裂開嘴露出一排小米牙。自從上次他掉了一顆牙，說話總有些漏風，發音特別可愛。
    “哥，你最近總是睡覺呀，你很困嗎？”
    我做起來將他抱到懷裏，小舞身上的奶香味總是纏繞著我，讓我某名的感到心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覺，一直睡一直睡，睡到再也不醒過來。”
    “哥，你不醒過來那不就再也不能陪我玩了？”小舞撅起嘴，歪著腦袋抱怨著。
    “不會，哥哥以後少睡一會兒，多跟你玩兒，你看好不好？”
    小舞依舊撅著嘴，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別別扭扭地伸出一根小手指到我麵前。我覺得我弟弟真是太可愛了，在他額頭嘬了一口才伸出手勾住他的。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舞高興地倒在我懷裏，伸出小手抓住我的頭發。我不甘示弱，抓住他蓮藕一般的小胳膊玩得不亦樂乎。可我總會在快樂的時候忘記，這家裏有一雙雲一般的眼睛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雲姨站在門口麵色不善地瞪著我跟小舞，她總見不得我們兩兄弟關係好，對此我無法理解。
    “既然起來了就吃飯吧，小舞，你做功課去，做完了再吃！”雲姨尖酸刻薄地對小舞說到，小舞低下頭扁著嘴說：“媽，已經寫完了。”雲姨聽了，這才緩了緩臉色對我柔聲說：“小晌，過來吃飯。”
    望著雲姨窈窕的背影，我轉回身抱起小舞哄到：“小舞，跟哥哥吃飯去吧，媽媽在家打掃很辛苦的，肯定是事情太多了才會這樣，不是故意凶小舞的。”
    小舞依然難過著，大顆的眼淚順著纖長的睫毛滑下，他不敢哭出聲，怕他媽更生氣又罵他。我看他這般委屈，瞬間怒火中燒。這樣乖巧懂事長得又漂亮的孩子，雲姨怎麼就不能對他好一點？我拭去小舞的眼淚，一賭氣便抱著他往門外走。
    雲姨見我往外走，叫住我：“左晌，你帶著小舞要去哪兒？”我頭也不回地說：“我帶他出集市逛逛，雲姨你就別等我們吃飯了。”
    我懷裏的小舞似乎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小手扯著我的衣服小聲的說：“哥，媽媽會生氣的···我們快吃飯吧。”
    我越看到小舞這般懂事，對雲姨的怨恨便越是大，於是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帶小舞趕快離開這個古怪的家。雲姨在我身後大喊大叫，但她沒有要追出來的意思，又喊了兩聲見我沒什麼反應，這才死心回了房。我走在路上的時候還能聽見她摔碗的聲音，嚇得小舞捂住耳朵忘我懷裏躲。我真不明白，都是一家人，為什麼雲姨能接受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我，卻一直排斥自己的親生兒子小舞。他的眉眼，他的嘴唇都像極了他的母親，流露出迷人的風情，我喜歡小舞，多半是愛屋及烏，因為他的母親是那般小家碧玉，那般儀態優美。
    “小舞，別怕，哥哥帶你去集市上玩，那裏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哥哥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糖人，再讓他們給你捏一個孫悟空。”我邊哄著他，邊抱著他搖啊搖。
    小舞眉宇間還是有些擔心，但顯然，離家越遠他的擔憂越少，沒幾分鍾，小舞就高興的叫嚷著糖人和孫悟空。
    “孫悟空會七十二變！還可以從耳朵裏掏出金箍棒打牛魔王。”小舞興奮地跟我形容孫悟空的各種本領，我將他放下來牽著他走。現在深秋，晚風吹得人有些涼意，四五點天就漸漸暗了下來，遠處山巒疊嶂，頗有些文人墨客的詩情畫意。前方的夕陽拉長我與小舞的影子，我往前跑了幾步，等小舞邁開步子追上來超過我，這樣簡單的遊戲玩了幾次，小舞與我都覺得特別高興。但無意間的一瞥，我發現在不遠處，那個村口破褲子的暗娼又在鬼鬼祟祟地跟著我。
    我不知她跟著我究竟是想幹些什麼，但轉念一想，想起村裏的老人們說過，她曾是舊社會官宦人家的小妾，原本產有一子，母憑子貴，她那是在官宦人家也風光過一陣。可最毒婦人心，那家納的上一個小妾是有名的紅角兒，手段狠毒也是她的招牌之一，那時妒忌暗娼受這般寵愛，不甘心從此被丈夫冷落。這便想了一個毒計，乘著大奶奶帶暗娼的兒子燒香進佛之時，在半路設下偽匪，劫了財物殺死大奶奶與暗娼的兒子。
    等當官的知道這事，大奶奶與暗娼之子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即便他大肆追捕附近山頭的土匪，依舊沒法將自己的一妻一子從陰曹地府帶回陽間。不久革命之潮湧起，這官宦人家也消失在革命的熱浪中。而暗娼經受了文化大革命，到現在已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了，老人們總說，她思念自己的兒子，隻要來光顧他的男人眉宇之間有三分與她死去的兒子相似，她便分文不取，隨他們怎麼玩弄她。除了那些男人，暗娼李還特別喜歡那些與她兒子年紀相似的男孩兒，她總是花大價錢買些稀罕東西給那些眉目相似的男孩兒，抱在懷裏又親又吻不肯鬆手。周圍的鄰居都怕她，總覺得她是個瘋子，所以她又有個外號叫瘋娼李。
    我見她這般跟著我，莫非是我與她死去的兒子長得有幾分相似？又或者我弟弟小舞與她死去的兒子有幾分相似？不管是哪種，這人跟著我們都是個禍害，我得想個辦法讓她別再這樣跟著我。
    心中思緒萬千，拉著小舞往集市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