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誰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無瑕 第十七章 高梧濕月冷無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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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就是剛才的那位美麗的花仙子……”鼇彧嗬嗬地笑著,顯然萬分開心。
“……”槿顏不知如何回應,隻默默地低了頭。
“大哥,你說什麼呢?”鼇浪笑道。
“嘿嘿,沒什麼,沒什麼。”鼇彧隻顧癡迷地望著槿顏小姐發呆,撓著頭胡亂應付著。
鼇浪見大哥生平第一次這樣看著一個女子,像看著他的那些珍貴的花花草草一般,睿智如他,心中早已明了,眼前這個比春光還要柔媚千倍的姑娘,不正是大哥心田裏綻放的,最多姿搖曳的木槿花麼?
“大哥,小弟還有些事情未辦,還請你先招呼著盧小姐。”鼇浪推了個借口,起身就要離開。
“誒……小浪……”鼇彧急切地叫住。
鼇彧生性靦腆內斂,二十年來不問世事,幾乎日夜與花草相伴,他的朋友隻有花草,他最喜的也是與花草對話,為他們澆水、施肥、除蟲、修剪。他與花草相處,顯得愉快自然,就更加難以融入複雜的人際世道了。對於人情世事,並不是他不懂,觀人處事,他並不天真,隻是他懷有對生命、對生靈最初最純粹的虔誠之愛。就這樣似乎與人世並不相交,卻永遠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他愛這個世界、愛這個世間一切純淨美好的人和事物,就這樣平行相望好了,且行且惜,對飲斟酌。雖然父親並不疼愛他,可他也不喜歡這樣一個汲汲於權勢的父親啊,那也就這樣互不幹涉好了,你愛你的權貴,我愛我的自由。
鼇浪似乎沒有聽到鼇彧的挽留,徑直走出了亭子,一個轉身便消失在假山之中。
鼇彧依舊撓著腦袋,憨憨地看著盧小姐,不知如何開始對話。盧小姐亦是一副拘謹矜持,羞紅滿麵的模樣,兩人就這樣僵持在那兒。
鼇浪走出假山,並不想回到那個滿是汙濁空氣的大廳。他牽了馬,一躍而上,“駕”的一喊,黑馬嘶叫一聲,便飛蹄而起,從府中後門飛馳而去,仿佛要擺脫些什麼一樣。
在府後的樹林裏不急不緩地拉著韁繩踱步了一陣,頓覺神清氣爽,鼇浪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微微翹起了嘴角,一甩馬鞭,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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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濟,小濟……”一位精壯男子疾步走入齊濟大帳。
“哥哥,怎麼了?這麼急。”齊濟忙從氈上起身。
“大清皇帝賜婚了!”齊濟的哥哥麵容憂慮而不安。
“什麼!這麼快!”齊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滿是痛苦和憂愁。
“是啊,小濟,阿瑪剛接到聖旨,我一聽就急忙趕來告訴你了。”男子著急地看著她。
“其實……早嫁晚嫁,都已成定局。”齊濟原本憂愁的臉,突然微笑了起來,“哥哥,齊濟要嫁人了,祝福我吧。”
“你……”男子哎地一聲歎息,坐了下來,轉頭不語。
齊濟靜靜地蹲在哥哥身旁,伏在他的膝上,淡淡道,“從小哥哥就疼我,我知道的。十六年前,額娘被阿瑪從清兵大將手裏搶來後,很快就不受寵了。族裏的人也看不起我們,說我們兄妹是雜種,阿瑪亦是不問不管。還好,齊濟有愛我的哥哥一直陪伴著,哥哥像阿瑪又像額娘一樣照顧我、包容我、保護我,教會了我武藝騎射。就這樣,由於我們在阿瑪的很多孩子中表現出色,竟然奇跡般地重新得到阿瑪的寵愛。可是,齊濟永遠不會忘記,那樣黑暗的童年。還好,哥哥是草原上最亮的一道陽光,一直默默溫暖著齊濟……”
男子聞言,早已熱淚盈眶。他叫漠,是齊濟唯一的大哥,十九歲。
十六年來,他一直照顧著這個外人眼裏任性野蠻卻是心地善良的妹妹。其實,她敏感而易受傷,隻是從小的經曆,使她學會如何偽裝成強大的模樣。她任性野蠻,是因為她想吸引父親的注意,她想更多的關懷,她想補償那段空白的童年。她心眼實,很多事都認死理,執著而堅韌,身上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阿瑪膝下的女兒,就隻有她到了適婚的年紀,沒有辦法,無論漠如何祈求父親,都無濟於事,這個拯救族人的重擔,竟然還是沉沉地壓在了齊濟小小的身軀之上。真是諷刺,那些迫害她、嘲笑她、陷害她的族人,現在竟然還要她來拯救。嗬嗬……
可是,回歸大清,對齊濟來說,未必不是好事,她身上流著一半是大清的血液。而我,漠,這麼多年,卻早已忘記,自己全身都流著大清族的血……
終是要還的,阿瑪搶了母親,十六年後,卻讓女兒來還。世間輪轉,真的不可逾越。
“小濟……”漠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哥哥,齊濟什麼時候啟程?”齊濟抬頭望著他,原來哥哥早已淚流滿麵。
“明年春天。”漠哽咽地答道。
“還好,齊濟還有好長時間可以陪哥哥,可以做齊濟從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可以一一向草原、陽光、河流道別,可以和某個地方……某個人……道別……”齊濟突然熱淚泉下,泣不成聲,趴在哥哥腿上一起一伏地抽泣起來。
“某個人?”漠輕輕地念道,“齊濟,是齊濟喜歡的人麽?”
“嗚嗚……”齊濟聞言,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真的麼?小濟……哥哥怎麼不知道……小濟……”漠連忙扶起地上的齊濟,拉著她一同坐在氈子上,默默地拭去她的淚水,“齊濟,可以和哥哥說說麼?”
“嗯……”齊濟一抹眼淚,抽泣地說,“那個人,叫狗蛋兒。是他救了我,帶我回家的。他說是這裏的獵戶,可是回來後我去找了好久,挨家挨戶地找,都沒有這個人……”
齊濟說道這裏,便又抽泣起來,哽咽得說不下去。
“不會的,一定可以找到的,明日哥哥和你一起去找,好不好?”漠憐愛地攬過妹妹的頭,讓她倚在自己肩膀上。
齊濟伏在漠的胸前哭泣,淚水沾濕了漠的衣襟,“他有哥哥一樣高挺的鼻子,筆直的,好像山脊一樣,可好看了……”
“嗯嗯……”漠應著,卻是淚水滿麵。
“還有他的眼睛,長長的,像一潭深水,望不透它。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看我的眼神,壞壞的,很有光芒……”
“嗯……”漠依舊應著。
“還有還有,他的眉毛,是那種劍眉,可英俊了。他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牙齒潔白整齊,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春天裏的第一束陽光!”齊濟哭著笑著,已然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憂傷。
“嗬嗬……那他一定是難得的美男子……齊濟的眼光一向很好……”漠努力裝出高興的語氣回道。
“嗯!齊濟是很喜歡他的,雖然沒來得及對他說起……”齊濟眼神掠過一絲遺憾。
“沒事的,沒事的,明日一定能找到他。到時候,齊濟可要好好跟他道個別哦。”漠輕聲安慰道。
“嗯……”齊濟乖巧地點點頭,“可是,我不想對他說我喜歡他,萬一,萬一他也喜歡我,我卻要嫁給別人了,他一定會傷心的,我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哥哥,明天若是見到他,你千萬別說哦。”
“好……一切都聽齊濟的……”漠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我就知道,世界上隻有哥哥對齊濟好……”齊濟撒嬌地鑽入漠的懷裏。
“小濟……”漠摟著她,雙眼卻無限憂愁地望著帳外的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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鼇府宴會散去,盧槿顏這幾天以來,每日都會收到一盆木槿花,顏色形態各異,煞是好看。
“小姐,小姐,又送來一盆木槿。這次是白色的,好美哦。”一個小丫鬟捧著一盆潔白的木槿花,迎著風,在她手裏搖曳著,十分可愛。
“又送來了?”槿顏放下梳子,轉頭問道。
“嗯!小姐,放哪兒?房間裏都擺滿了呢。”丫鬟笑道。
“這……”槿顏立起身來,四顧著房間,十多天來,每天都送花來,早已把房間空處都擺滿了。
“顏兒……”盧興祖敲了敲房門,叫喚道。
“誒,爹,來啦。”槿顏一陣緊張,小聲對丫鬟道,“花怎麼辦?”
“怎麼辦?老爺發現了,會怎麼樣?”丫鬟瞪大了眼睛。
“這……我也拿不準。爹要是知道我隨便收男子送的禮物,一定會罵死我的……”槿顏緊張地揉著衣角。
“顏兒,快出來吧,你表妹來啦……”盧興祖在門外說道。
“是是,爹,這就來。”槿顏胡亂答著,仍舊在房中亂走,那丫鬟也跟在她身後亂走。槿顏一轉身,就和丫鬟撞個滿懷。
“小姐,還是如實告訴老爺吧。這事,咱女兒家處理不來的。”丫鬟說道。
“也是……”槿顏一咬牙便上前把房門打開。
盧興祖笑嗬嗬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機靈地對著槿顏眨巴著眼睛。
槿顏一喜,原來是顏家表妹,顏語瞳。就是因為她從小就有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她的母親才取的這個名兒。想來,真是恰當。
槿顏拉過表妹,歡喜地說道,“瞳兒,怎麼來啦?嗬嗬。”
“表姐,還不許我來啊,半年才來一次呢,都不歡迎我的。語瞳要生氣啦。”語瞳佯作生氣的樣子,憋之不住,又大笑起來。
“你啊,還是老樣子。都長大成人了,還是這樣不規矩。”槿顏笑道。
“哪能像舅父這般管教啊,嘿嘿。”語瞳朝著盧興祖淘氣地眨眼。
盧興祖和藹地撫摸著大肚皮笑著,卻瞥見了槿顏滿屋子的花,他疑惑地問道,“顏兒,這麼多花,哪來的啊?”
槿顏原本歡喜的麵容一下子嚴肅起來,她低頭揉著衣角,不知如何是好。語瞳見狀,忙說,“是我送給表姐的,方才讓下人先送上樓的。沒想到,嘿嘿,表姐這麼快都擺好了,真好看。舅父,你說是不?”
“是好看,這花,是木槿吧。正好配顏兒,想當年,你表姐出生的時候,滿城的木槿開得正美。她又是粉妝玉砌的模樣,宛若剛剛綻放的粉色木槿,嗬嗬。”盧興祖笑著,滿眼的美好回憶。
“是呐是呐,表姐最美啦。舅父,你不是要留著一起聽女孩子家的私房話吧?”語瞳頑皮地對著盧興祖笑著。
“你這皮孩子!好好好,舅父老人家,這就走啦,不打擾你們姐倆兒說私房話啦。過會兒用膳的時候再喊你們。”盧興祖交待著便要出去。
“嗯啦,知道了呢!”語瞳推著盧興祖,忙把他推出了門外。
“嘿嘿……”語瞳把門鎖上,轉過身來,伸出一隻手指,指著槿顏,盤問地望著表姐壞壞地笑著。
槿顏忙緋紅了雙頰,側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