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滿月三十，女兒滿月二九，也有二四者，取二十四孝之意。看秦蘭風的性情，秦家顯然不會迂腐頑執於一個孝字。而且三日後便是清明，秦家這麼趕著擺酒，我覺得絕非沒有緣故。”
    “你說個緣故出來我聽聽。”他張曉生又沒生過孩子，如何知道別人擺滿月酒的規矩？不過說得真是玄啊，心裏像有爪子撓，好想知道……
    張曉生執起一子，上下翻看思索著：“這個，我不敢妄斷。或是秦家主事人趕著要外出。”
    手指在空中繞圈圈：“或是這兩子命盤如此。或許……”
    停頓一會兒，仰頭凝視梁妙的臉，莞爾一笑：“或許，我想多了。”
    在他營造出的氣氛裏緊張不已的梁妙，聽到這句時立馬呆了。就像是在看變戲法，始終生怕錯過一個細微動作，不想到最後被好整以暇地耍了。刹那間他隻想把張曉生的笑撕了。“還笑還笑，你這麼能編，怎麼不去茶鋪裏說書？”
    “我也想啊，要不，你開個茶鋪，我給你說書去？”還是笑靨如花的表情啊……可怎麼偏就多了點似真似假的慫恿呢？
    “……你少哄我，不說我開茶鋪多艱難，就說你，你說一套做一套，別到時鬼影子都不見了！”呲之以鼻啊真是。
    “嗬……我便是做了鬼，也來你茶鋪湊一番熱鬧，給你添個喜頭。”
    “啊呸！死了還能添喜頭？我寧願你好好活著，活成個糟老頭子。”他還真敢說，“也不敢要你去說書攬客，真開了茶鋪，你得閑到我那陪我喝上一壺便好。”一個說笑，一個卻當真了，說到後來，居然頗有些財大氣粗的仗勢。隻是說話時年少輕狂，壯誌躊躇，卻不知多年後一語成讖。
    “梁妙，如果以後我必須要有一個對手，那肯定是你。”嗒一聲將手中黑子按下，張曉生歎息似地說。
    “嘿嘿，那我可就榮幸了！”
    ……
    看一眼兀自陷入沉思、滿臉壞笑的梁妙，曉生隻覺得無話可說。推開棋盤站起，很不文雅地伸個懶腰。窗外太陽升得老高，房裏隱約可以聽到樓下的嘈雜，現在外麵的商鋪應該都開門了。不過很快就不能住在這麼熱鬧的地方了。他已經托小二照自己的喜好去尋了一處房子，等午後去看過，明天就能搬。至於梁妙的喜好……不用考慮。
    “走了。”
    “啊？去哪？”被打擾了的梁妙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不是說要跟我出去麼？”
    “跟你出去？”
    “是啊，金櫻說要去買些針線、布片。就順便帶你去吧！”很大方吧？
    “……我又不是貓狗，說什麼順便！”剛才他麵子裏子都丟光了，而張曉生居然從一開頭就已經決定要出門了？！
    “我去叫金櫻，你把頭帶弄好再出來。”曉生可不管他想什麼，前腳已經邁出房門，突然回過頭：“啊……記得關門。倘若丟了包袱就隻能沿街討飯了。”
    而這一刻梁妙實在想變手為爪，爪得他滿頭滿臉的紅道道，他發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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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的好看吧？”手裏的小釵子一現寶，梁妙衝小販道：“就這個。”順道拋了幾個銅板過去。
    ……
    “我覺得這繡花繃才精巧，你那隻做工不行，聽我的，要這個。”
    ……
    “絡子就要各色的線都多買些，別客氣，你也給我打一根就行！”
    ……
    “姑娘家家這麼素怎成，張曉生一點哥哥的樣子都沒有，我給你挑。嗯，水紅的、草綠的、鵝黃的、淺橘的，老板都來一匹吧！……等等，給我家妹妹量一下，就在你店裏做。”
    ……
    為了顯示自己比張曉生更有男人的氣魄，為了打壓張曉生的囂張氣焰，梁妙從出了客棧起就把金櫻扯到自己身邊，到處給她買東西，而且盡挑貴的，也不管別人喜歡不喜歡。
    金櫻呢，在大街上被梁妙這大頭鵝扯著手腕，又羞又怕，每次梁妙給她塞東西時，都連連搖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張曉生。但女子總是喜歡這些精巧玩意的，不自覺又有些留戀。
    梁妙家裏有錢，這麼點東西不怕買窮了他。何況也不算欠他人情，反正這家夥已經自稱哥哥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張曉生對梁妙和金櫻一路上的作為視若無睹，一邊觀看蟄洲城的繁華景象，一邊挑選自己喜歡的物什。
    據小二說，清明將至，蟄洲最熱鬧的那條街人擠人、人踩人，估計連走都走不動，所以曉生四人並沒去湊縫，而是選了條相對普通的街道，可即使這樣，眼見處也全是人了。
    中間一條不寬不窄的軋硬黃泥路，兩旁屋宇鱗次櫛比，客棧、酒肆、書鋪、玉器店、賭局、布衣坊……開得滿滿當當。店鋪夥計雖不出門吆喝招攬，但招呼客人入店的聲音此起彼伏，熱鬧非凡。路上推車的、騎馬的、趕毛驢駝貨物的、抬轎子的、挑擔子的、徒步的……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稍遠一點的橋上，還隱約可見幾個老農在賣柳枝鬆條。
    趁布衣坊的女工在給金櫻量尺寸，曉生仔細翻看了這裏的各種布料，當看到一種帶影紋的白色綢布時，老板笑容可掬地走近說：“這位公子好眼光，你手上的雲霓綢是錦繡坊新出的款式，細膩華美，輕柔大方，做外衣最好，尤其像公子您這樣的身材人品，穿上後必定更加瀟灑飄逸。”
    “方才我在外頭看到你的店名可沒有錦繡二字。”手裏還拿著那塊綢布的一角，曉生挑眉說。
    “公子好細心，小店雖名來雅，實下屬錦繡坊。您現在在蟄洲城裏能找到的布衣坊，都是我們的。”店主一聽曉生的話，就知道肯定是從外麵來的，看他這氣度，就算穿得樸素了點，也極有可能是有錢人，於是態度更加恭敬。
    “我才聽人說起錦繡坊裏有最好的布料和裁縫，沒想就轉到這來了。你們的老板可是姓莫？”
    人都喜歡聽好話，衣鋪老板也一樣，聽得曉生的讚揚，他又親切了幾分：“公子過獎。不過我們錦繡坊日前剛剛易主，莫老板已離開蟄洲，現在當家的是楊老板。”
    “原來如此。”曉生笑笑，就著手裏的布又看了下，說：“這種布的材料可是出自秦氏田莊？老板無需介意，我一介書生，不從商道。”
    不是同行就好，最怕同行打探內幕。錦繡坊與秦氏田莊曆來交好，突然換了主事，也不知道裏頭關係如何，若此時有人插上一腳，那可不妙。“確是。秦氏田莊有桑田百畝，給我們的都是最好的蠶絲，所以公子盡管放心買，質量信得過，價錢好商量。”
    曉生還沒來得及說話，梁妙扯過他手裏的那截布，一臉倔傲：“這個布給我來兩件衣裳。”
    大度地對欲言又止的老板擺擺手，曉生笑道：“就給他。”正是想拒絕，他就來搶了，一會不差，真是配合。
    側身看看金櫻小心翼翼用指尖觸摸絲綢的樣子，曉生開始覺得，在某個程度上，梁妙真的比他更適合做一個兄長了。
    隻是此刻，他更想知道秦家、秦蘭風、楊廊、歐陽名劍之間到底存在著一種什麼樣的平衡。如果這一切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那或者，不久之後他就要見到家鄉人了。
    真是……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