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坐在椅子上抽煙，擺弄餐桌上的燭台，墨岑去放水。須臾，墨岑喊他：“好了！來吧。”
    我們的第二大主角陳重先生簡直用跑的，奔到浴室，“謝了謝了，那我就既來之則安之了。”
    墨岑笑笑，他很喜歡陳重現在這個樣子，感覺十分的親近，就像多年的朋友和鄰居。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屏蔽陳重的現實世界，讓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永遠這個樣子，永遠。
    墨岑：“那你洗吧，我上去了。”
    陳重一邊脫-衣服一邊說：“去吧去吧，我洗完了找你去。”
    墨岑忽然臉色變了下，說：“你不用找我，你洗完就直接睡覺去好了，我洗澡很慢的。”
    陳重壓根沒聽他說什麼，隻是連連答應。
    墨岑上樓去了，我想你們一定也對陳重洗澡沒啥興趣，那麼就讓他自己洗去吧！
    旋轉式的樓梯，黑色的油漆，中世紀哥特風格的鏤空雕欄，厚重的原木階梯，一切帶著一種暗色調的奢華。墨岑沿著樓梯上到二樓，不過他沒有去浴室，而是直奔臥室。他走進那間散發著淡淡中草藥味的房間，關上門，然後整個人背靠在門上，微微揚起下頜，閉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呼吸。一切都是表象，一切都是在堅持。止痛藥的藥勁早就過了，可是他不想讓陳重看到自己非常痛苦的樣子，他怕他會因此而遠離他。墨岑靠著門緩緩的下滑，蹲到地上，最後幹脆坐到地板上。他蜷起膝蓋，低頭將臉埋在膝蓋間，漆黑的長發垂散下來，像是黑色的瀑布將他消瘦的身體覆蓋包裹湮沒。
    總有一個人，他讓我們全力以赴的偽裝自己，可當逃遁出他的視線，我們就如烈陽下的冰峰一樣層層斷裂，轟然崩塌。
    墨岑以這個姿勢呆了很久，然後支撐著站起來，走到床頭的小櫃子那，彎下腰拉開抽屜，翻出一瓶藥，他感覺自己有點失控，陳重的存在，令他莫名的厭惡自己，甚至是仇恨自己。他擰開蓋子，倒了一大把藥片，一股到塞進口中，回轉頭四下看看，沒發現水，就直接幹嚼了。很苦，苦得舌尖發麻，可他似乎就要用這種方式懲戒自己，坐到床邊，慢慢的慢慢的咀嚼那些藥片，然後咽下去。再倒，再吃，直到一瓶子都空了。然後，他麵無表情的坐在那，也沒開燈，不知在想什麼。貌似什麼都在想，又貌似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黑暗中傳來他輕聲的歎息，他站起來朝浴室走去。
    擰開水龍頭，看著溫熱的水一點點注入潔白的浴缸。
    頭頂是橙色的燈光，搖曳著水波粼粼。
    墨岑站在那傻看了好半天，仿佛要猜透這水中的玄機。然後才緩慢的脫掉自己的衣服，褲子，內內，邁進浴缸，窩在水裏，這讓他感覺溫暖和安全。水順著池邊漫延出去，他關上了水龍頭，熱氣一點點散去，唯剩氤氳。空間很安靜，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他仍是感覺疼，很疼，像是有人拿著一根尖尖的木棍在他體內攪來攪去，又像是荊棘在蔓延荼靡。
    他往下挪了挪，將頭枕在池邊上，身體都沒在水中。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的左手覆在了小腹上。
    然後，他蹙了蹙眉。
    然後，一縷鮮紅的色彩像是柔美的絲緞在水底旖旎蔓延。搭配著他繚繞在水中的漆黑發絲，有種哥特式的美感。
    然後，他沒察覺。
    他此刻隻有兩種感覺，溫暖和疼痛。
    他在等藥勁上來，他知道，快了。很快痛苦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輕度的迷-幻。
    還有就是，那海市蜃樓般的蒼白虛無。
    鮮紅的色彩一點點暈開，整個浴缸裏的水都被染成淡淡的桃紅。
    墨岑終於察覺到不對了，可能是味道，可能是直覺，可能是任何一種感觸，他驀然睜開眼睛。頃刻間，他就傻掉了。他一動沒動，而是怔怔的望著水麵，精瘦的胸膛一起一伏，空寂中是他急-促的喘-息，他很害怕，這種恐懼揉雜著七分的震驚與難以置信。隨即，他唰下坐起來，水花飛濺到他的臉上，像是雪天盛開的櫻花。他掬起一捧水，放在眼前仔細的看，然後目光朝水下落去。他想知道這鮮紅的根源，從未發生過這種事，這令他瞬間驚慌失措。
    這是怎麼了。他在心裏說。
    可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唯有濃烈的色澤帶著荼靡的殘忍一點點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