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薔卷  第040章 淚勻主仆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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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卻已不是陰沉晦暗的牢房,眨過眼瞼,環顧周遭熟悉的擺設,已是在家中了。壁上的香爐似乎散發出凝神屏息的檀香,我悠悠吸了口,腦中昏沉,可卻努力睜大。
    我仰臥,看著床梁上的雕花,不久間,眼睛酸澀的疼,可我依舊執拗如此,於是,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下,沒入被絮。
    “呀,小姐醒了!”穗兒帶著歡愉的一聲擊撞我腦中空白,那往昔回憶若一下間擁入我的腦海之間,那笑聲陣陣充斥,讓我不由之間捂住了耳朵,不願去聽。
    “小姐,你昏睡了好幾天,可算是醒了!”穗兒瞧著我絮絮叨叨,那些話語我雖捂上了耳朵,但統統不經意間溜入耳中,我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徒勞,終是放下,也便在那時,穗兒眼眶紅了些許,拉住了我的手,“小姐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些脾氣,本不該撒在那些一無所知的丫鬟身上,所以我掙脫開我的手,卻是頑皮而笑道:“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變成什麼樣了啊?”
    可這一句話,先前俏皮,可越來……越傷悲,我終於忍不住,抱著穗兒,抱頭便是哭。
    這一刻,穗兒便像一個大姐姐一樣,慌忙摟住我,任由我的眼淚將她漂亮的坎肩淋濕:“小姐,你的臉,到底是誰做的,穗兒去找她報仇!”
    她不過是一介婢女,卻為了我說出那樣的話語,可我的娘親呢?
    她替我臉上的傷痕而心傷,卻不知更深的傷痕,是在心底之間。
    我苦累了,掙脫開她的懷抱,方發覺我哭了多久,她便是陪我哭了多久,那淚珠晶瑩,尤掛在她的睫毛之上,閃爍若露水般晶瑩。
    而她也凝視我,便這樣瞧著瞧著,不由之間,皆是笑了,我笑她哭得鼻子通紅,她卻不知笑我何如,隻是那一場歡笑,短暫,歡笑之後,陷入沉默。
    “小姐,到底是誰做的?”我那傷痕映入她眼底,莫怪她惺惺掛念。
    我一笑間抿嘴,並不想答。因為我不知我的答案她是否會信,可她還是那樣拉著我的手,我不說不罷休的模樣。
    她也不再提,隻是期盼而望,我也不再語,亦是垂眉淡然……更漏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那檀香之氣仿若淡了些許,許是燒完了,那時光便在那些間隙中悄然溜走,那靜默層疊,終於,我開口:“是我自己!”
    她的手一下間縮回,滿臉疑問,我微笑點頭,誠心相告:“真的是我自己!”
    她的反應比我想象之中更為激烈一些,猛烈去搖頭,隨後一步一步往後退,她同我說:“小姐,不會是你!”
    透過她目光,我知道她為何會如此而說的緣由。
    已幹涸的淚珠又一次滾落,我便是那樣聽著那樣的往事,淚流滿麵。
    “小姐你還記不記得,你從百花樓將穗兒救出來的時候,穗兒手中的刀子已經割裂了手腕,你是那樣生氣,那樣震怒,你說無論怎樣,我也不能傷害自己!這樣的話既然是小姐對我說的,小姐又怎會這樣對自己呢?”
    以往的我,的的確確不會。
    以往的我,的的確確與穗兒說,無論是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無論是多少的坎坷顛簸,也不能傷害自己,因為……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小姐,告訴穗兒,剛才你說的話,不是真的,那傷痕不是你弄的!”她猛然間拉住我的衣袖,拚命地哀求於我!
    穗兒,你要我如何回答你?
    我的無聲替我做了回答,她放棄了,絕望了,她在那淚水消磨的時間中終於信了我的言語,頹然間鬆開我的雙手。
    “小姐,果真是你?”方才的問,是不信而問;現在的問,是確定的問。
    她跌跌撞撞地後退,撞到了那梨花桌,她手不由往後一撐,因此停止了對我的遠離:“不,你不是我的小姐,我的小姐是不會那樣對自己的!”
    說完那樣的話,她便若陷入絕望一樣蹲於地,雙手環繞成圈,封鎖自己。
    “穗兒,我……”我不知要如何去解釋,我去對她說,因為我不願發那樣一個誓言,所以便那樣狠心地割裂我的麵龐?我說不出口。
    她說得對,我再也不是她從來的小姐了,我再也不是以前的上官紅薔了!
    我想去扶她,所以下床,沒穿鞋,地板滲入的涼,我挪去,扶著桌子站穩,她便是抬頭,依舊搖頭,淚珠滾滾而落。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她口中話語冰涼生氣,可她於我的,全部皆是憐惜,她根本沒有生我的氣。
    我朝著她伸出手,耐心等待,她的手斯磨過布裙,未多時,便伸手,於是我握緊她的手,拚命拚命地讓自己去笑。
    但她起身之後便是掙脫開我的手掌,心中空落,手依舊是握拳的姿勢,尚好,她於我身側相扶,一顆心,終算是落定。
    她扶著我,將我朝梳妝櫃前而帶,黃銅菱花鏡,明晃晃將一切映照,我目光相觸的瞬間,我一下推開她轉過身。
    可她執拗將我的身子扳過,壓過我的肩膀,讓我坐下。
    我聽從她的話,感覺有股熱氣漂浮,是她彎腰於我耳側輕言:“小姐,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你是何模樣!”
    我之所以能那樣安靜而坐在那樣的明鏡之前,因為……她知曉,我閉上了雙眼。
    在未見自己容顏之前,我坦然麵對一切,但最後,我最最不能麵對的,卻是我自己。
    那隻是流光一瞬的一瞥,卻讓我心驚,那樣的一道疤痕從脖頸蔓延至眼角——那時的我,為何居然沒感覺有多痛,居然便是那樣支撐著與皇後對峙,居然堅持了那樣久才暈倒。
    那殷紅的疤痕,像一條醜陋的蜈蚣,觸目驚心。
    我緩緩、緩緩睜眼,強迫自己正視那樣的疤痕,手顫巍巍扶起,我去摸鏡中的自己,鏡中的那道疤痕,可鏡麵光滑,隻不過——鏡花水月,我的手移至自己麵龐,去輕輕摩挲。
    猛然起身,想將那樣一麵鏡子砸碎,可是,手停半空——那樣不過是自欺欺人,是自己賜予自己的一個笑話。
    所以,我複坐下,這一次,心境平靜許久,我深吸一口氣,而道:“紅薔,從今往後,你必須麵對這樣的自己!”
    麵對這樣的有著疤痕的自己,麵對著有著如此父母的自己,麵對著一個婢女身份的自己。
    那一句話,說與自己,卻是說得筋疲力盡,幸而,穗兒適時牽過我的手,一語未發,但已勝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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