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種局勢還挺有意思的。蕭瀟雖然沒把那天晚上顏俊的胡話說出來，但是卻說了齊醫生的事，當然還包括那天莫名其妙出現的那個送夜宵的服務生。他跟顏俊確認後，知道這的確是那個服務生主觀上的行為，所以也就更加地懷疑。不過顏俊倒是覺得沒什麼，他問蕭瀟：“那張字條你還留著麼？”
    字條是隨著東西一起送來的，也是因為這張字條蕭瀟才收下了那人的東西。
    蕭瀟雖然覺得危險，但因為分不清敵我也就沒有輕易扔掉。倒是顏俊看了那張字條之後就把它給點了。他見蕭瀟狐疑的表情，笑著解釋道：“不用擔心，又是那個狗拿耗子的。”
    想了想蕭瀟也就明白了。服務生說是對麵咖啡廳的，那是奚家的產業，不用說也知道必然是那個喜歡多管閑事的，那天那個服務生想來就是他的手下了。不過那張字條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上麵說暫安，但是又說要謹慎。看著蕭瀟疑問的樣子，顏俊倒是很幹脆，去咖啡廳坐坐不就都知道了？
    咖啡廳倒是沒怎麼變，隻是新添了一台鋼琴，不過沒有人在演奏，依然放著舊式的蘇聯小調，空氣裏飄著咖啡的香氣，讓人整個放鬆下來。隻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放送就是了，懷著不同的目的和心境，環境至多也就是個影響。蕭瀟坐在位置上，還是有些恍惚。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和一個長者麵對麵坐著最後不歡而散。現在對麵那種椅子是空的，隻剩白瓷的咖啡杯在太陽光下閃著一圈光亮。
    顏俊借故去了洗手間，不過蕭瀟知道不是，不然他就該懷疑花這麼長時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似笑非笑，蕭瀟覺得自己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確實是進步了不少。不過顏俊玩消失的時間也不是特別長，不多久他就重新又出現在蕭瀟的視野裏麵，然後卻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我有事得回部裏，”他邊穿衣服邊說道，“先走了。”
    蕭瀟愣了下，這是唱的哪一出？在他的驚訝當中顏俊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然後當天一直到很晚才回家。
    “怎麼回事？”蕭瀟仍然是一頭霧水。
    “能有什麼事？”顏俊的表情卻不似口氣這般輕鬆，隻見他一邊跟蕭瀟說話，一邊卻開始在屋子裏不知道尋起什麼來，神色凝重。一直到把邊邊角角都看過一遍這才舒了口氣，坐了下來，但是眉頭也沒鬆。
    “看來，有些事情還是不如想象得那麼天真。”
    “你在找什麼？”蕭瀟有點被他的舉動搞得摸不著頭腦。
    “竊聽器。”顏俊的聲音還是不大，“奚適的人告訴我，前兩天晚上我被盯梢了。”
    “受傷那晚？”
    “對。”
    這麼說起來，顏俊那晚為什麼會受傷，蕭瀟並沒有問，因為他明白有些東西是機密，顏俊自然不會告訴他，而顏俊如果覺得有必要說，那一定會說。現在看來，他是想說了。“那天晚上，我和高橋喝酒隻是個幌子。”果然，顏俊道，“我受傷，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一個很大的行動。”
    “截軍火的人是你們？！”蕭瀟頓時吃了一驚。
    “你知道？”比他更吃驚的人是顏俊。這些事他從來沒有說過。
    “小樓告訴我的。”所以他才會跟畫小樓在一起。
    歎了口氣，顏俊道：“其實也不僅僅是截，最終目的是要炸掉這批軍火。這批軍火是細菌試驗品，如果被投放到戰場，後果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關於這些蕭瀟的確是早有耳聞。見他點頭，顏俊又接著說道：“可是這個行動好像已經被提前知道了，他們改變了行運路線，在原來的地方，設了埋伏點。”說到這裏，顏俊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忽然說道：“我從來沒有背叛過民族，過去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蕭瀟無做他表，隻是聽得很仔細。這些早在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而現在聽得更為清晰。他這才知道，後來他們過去知道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了，日本人早就設下了埋伏在那裏，死了大半的人，隻逃了幾個，還受了傷。而顏俊就是那個時候又遇到了高橋一行人，被許翩然拉去了歌舞場。
    那個時候顏俊就已經感覺到了高橋是故意的，無法推辭他就隻能硬撐著，後來又看到蕭瀟和畫小樓那樣“纏綿”的一幕，他當時的情緒可想而知。怒無處發，傷奈何痛，一來二去也就變成了後來的樣子。而他現在告訴蕭瀟，是因為下午，他知道了一件更加讓他煩心的事情。
    有人一直在跟蹤他。從他回太原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也就是說，他的所有的活動都有人時時刻刻留心著，防不勝防。本來這一點是不值得注意的，要知道有高橋這樣的人物在，又怎麼可肯完全放任他們自由行事。可是他知道今天才意識到原來除了高橋和共黨之外，還有另一雙眼睛在盯著他，而且避開了他們所有的眼線。他們背著高橋暗地裏做的事情，極有可能從一開始就完全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底下。
    他太大意了。
    可是他仍然有一個問題不解。既然他們的行動始終沒有秘密可言，那為什麼到現在高橋還沒有任何的表示？要知道所謂的東亞共榮根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事實上日本人一直都把兵權資源牢牢握在手裏，像他們這樣的人隻要有異心必然會被即刻除掉。至於之後的傀儡，再找一個便可。
    可是他們一直平安無事到了現在這又是憑什麼？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跟蹤他的人跟日本人並不是站在同一條陣線的。所以高橋即使懷疑也一直找不到證據，無從下手。那如果是這樣，這個人，又是誰？
    眼見著顏俊眉頭越皺越深，蕭瀟一時間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有時候多說無益，麻煩就在那裏，也不是幾句話就可以寬慰或者解決的。更何況他暫時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可以解決。不過蕭瀟覺得自己並沒有應該有的緊張情緒，就好像事不關己似的。理論上來說，他不是應該急顏俊之所急麼？他那個時候不明白是為什麼，後來才想通，對於他來說，在生死離別麵前這些於他來說看不見摸不著的事，早就微不足道。
    “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吧。”蕭瀟湊到了顏俊麵前，對著他眉眼彎彎。
    顏俊跟他對視了半晌，臉上卻沒有蕭瀟般悠然。他現在擔心身邊所有人的安危，無法安然。又過了一會兒，見蕭瀟無趣地站起來，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拉琴給我聽吧。”
    顏俊感覺到蕭瀟愣了一下。少頃他回過頭，繼續笑問道：“肚子不餓？”
    “不餓。”
    “怎麼忽然就風雅起來了？”繼續側頭問道，但並沒有回去拿琴。
    “心不靜，腦子有點亂。”顏俊歎道。這麼一提，他覺得很久都沒有聽到蕭瀟拉琴了。
    “那聽琴不是越聽越亂？”蕭瀟晃了晃顏俊的手，彎腰伸手在他下巴點了一下，繼續笑道：“再說了，現在也晚了，會擾民的。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吃飽了好好休息一晚上，有什麼都留到明天吧。”
    “我……”
    “乖。”
    沒讓他說下去，蕭瀟掙脫了他的手邊進了廚房。隻是在門口他微微身又看了一眼顏俊，輕籲了一口氣。顏俊也沒多想，一直到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他才起身。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蕭瀟的背影，想來想去也沒打擾，轉身出了屋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忽然看到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往前又走了幾步出了門，回看四周涼風簌簌，已經是什麼動靜都沒有。是他多想了嗎？顏俊覺得好笑，怎麼自己有了點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味道。不過也難怪，敵暗我明，而且敵還不止一個，怎麼能讓不讓他緊張呢。雖然他心裏也有數，但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為今之計，隻有想辦法找出那些人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化被動為主動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世道黑暗，離黎明，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