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郊。這裏原本是一片綠油油的地，現在因為幾年沒有人煙的緣故已經荒蕪得不成樣子，遍布的全部都是長得老高的蘆葦和雜草。不論白天還是黑夜這裏都算得上熱鬧繁華的，已經變成了除人以外很多動物的天堂。而荒地的邊緣前幾年還枝繁葉茂的那幾棵梧桐樹，此時卻已經是光禿禿的，隻剩下幹巴巴的枝丫像老人幹枯的手指，直直斜斜地插向天空，似最後的掙紮。
    現在，荒地的中央，茂盛的蘆葦地正不尋常地晃蕩著空出了一小片空地，看上去就像是有什麼大型的動物站在中間不斷地動著的樣子，惹得附近的動物們都躲到了草叢深處，好奇地探著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片刻功夫，中間那塊空地就被打得更大了，逐漸地露出了一個人的身影，而他的身後，是一座看上去已經很久都沒有打理過的荒墳。
    那個人還在用力地扒著附近的草，額頭上早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隻不過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一直到把周圍地收拾妥當，他才支起身體喘了口氣。站了許久一直到身上的汗水收幹，他才拿過帶來的一壺酒和祭祀的香燭放好，然後蹲到了墓碑前，用手撫著墓碑上的名字微微笑了一下。
    墓碑上的名字告訴了人們，這裏埋著一個死了的人，叫莫銘。
    抬起頭，天還算是晴好。風吹起了大衣的衣擺。莫雲轉過身，背著風用打火機點燃了帶來的蠟燭和紙，感受著火光傳來的些許溫度，他小心翼翼地防止火光燒到周圍的蘆草。待到火焰即將燃盡的時候，他才重新又站了起來。一伸手，在空中撒了一把紙錢。
    “哥，我回來了。”沒有波瀾的語氣。
    “莫雲，你回來了。”墓碑一動不動，上麵的土都是舊的。
    莫雲覺得自己的耳朵旁邊，好像真的聽到了這個聲音一樣。他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隨身的酒壺咬掉了塞子，灑在了墓前。
    “哥，這酒可是好酒。”他說：“其實我應該陪你喝的，但是從三年前開始我就不喝了，所以，請你見諒。”
    沒關係。
    “哥，好久沒來看你了。我現在發現你真的挺不容易的。”說著話，莫雲忽然覺得自己的手上有點癢，他低下頭，發現自己拿著酒壺的手上麵停了一隻不小的蚊子正貪婪地吸著血。他沒動，隻是安靜地看著這隻蚊子吸完血振翅飛走了。他接著又抬起頭，說道：“所以，我先跟你道個歉，以前忤逆你，的確是我不對。不過，我現在已經徹底明白了。”
    微微側過頭像是聽著什麼回應，他又笑了一下，扔掉了手裏的酒壺。“我的時間不多，今天要先走了。不過我答應你，等以後咱們兄弟見了麵，我肯定會陪你喝個痛快。”
    最後再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字，莫雲轉身的時候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步子幹脆利落，驚起了剛剛才安定下來的動物們。伸手擦了擦剛才被蚊子叮過的地方，他的眼神談談地飄過了蘆葦叢。
    拜祭完哥哥再次回到太原熟悉的街道，莫雲覺得心裏似乎也沒有什麼留戀的感覺，有的地方還和原來差不多，有的地方則變了許多。不過再怎麼樣，除了顏希文是活著還是死了以外的事情，或者也沒有什麼能夠真正提起他的興趣。他覺得心裏有一種越來越濃重的嗜血和毀滅的衝動不可遏止，是壓抑了很久終於爆發出來了本性。
    由於日本人打進了太原，這幾年顏希文一直是不知所蹤，一直到上個月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在臨汾最近才回到太原。莫雲知道其實這件事情是軍統的人故意瞞著自己的，因為怕他衝動壞了大局。不過其實沒有必要，他有多少斤兩他自己很清楚。
    不過現在他既然回了太原，那麼一切都好辦了。如果該回來的都回來了，那有些人欠的債也是時候還了不是？
    站在辦公室外，莫雲吸了口氣推開了門。
    “報告！”閃亮的軍靴在地上踩出了幹脆的響聲，莫雲站在門口對著許言生敬了個禮，臉上已經表現出了認真和執著的神情。“第三分隊隊長，陸軍軍官學校學生莫雲，向許司令報到！”
    “好。”許言生站了起來，整了整脖子上的扣子，風度翩翩地從莫雲手裏接過了文件。“坐。”
    “謝謝司令。”莫雲順從地坐到了許言生辦公桌對麵的那張沙發上麵。
    “你的簡曆我已經看過了。”許言生笑道：“之前一直住在上海，去年剛從日本畢業回國的高材生，好啊，年輕有為，生氣勃勃，警備隊就是需要你這種人才。”
    “謝司令誇獎。”莫雲憨憨地笑了一下，顯得木訥沉默不諳世事。
    “在山西，該安頓的都安頓好了吧？”
    “謝司令關心，都安頓好了。”
    “不錯不錯。”許言生看來挺滿意的，道：“現在懂得上進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在這裏不比其它地方，和日本人之間的關係之複雜我相信聰明如你應該能夠理解，也不必我多說。你既然來了那麼本職工作就是你分內的事情。我會給你段時間熟悉，小夥子，希望你能成為這裏的中流砥柱。”
    “是！”莫雲顯得很感動，站起來行了個禮，道：“莫雲不會辜負您的希望。”
    點了點頭，走過去拍了拍莫雲的肩膀，許言生道：“好了，你今天剛到的太原，辦好手續我給你放半天假，熟悉熟悉環境。”說著，便把莫雲送出了辦公室。看了看手表，也是時候走了，今天晚上算不算是佳人有約？剛想著，電話鈴就響了。
    “喂？”他問了一聲，立刻笑道：“原來是白市長啊。”
    “……”
    “好好好，那件事你放心，許某人肯定會盡力的。”許言生笑得不算燦爛，不過語氣聽上去還不錯。
    “……”
    “知道知道，和園酒樓，好好，一定到……”
    門外，莫雲悄無聲息地一邊聽著裏麵的話，一邊注視著周邊的環境沒動。直到走廊上有其他人輕微的聲音他才直起了身體，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安然地走了過去，心裏盤算著剛才聽到的幾句話。這次牽扯到這兩個人的權錢色的交易，究竟會玩兒成什麼樣？倒是很讓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