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為了迎接“辦事處高層”而舉辦的酒會開在太原最為奢侈的飯店，熱鬧而華麗。出席的全部都是當時的名流和所謂的貴族，一個一個外表光鮮亮麗，在有些頹然卻如絲綢般流淌而過的薩克斯風音樂中笑得燦若星辰，映著高高的穹頂上水晶吊燈照下來的奪目光輝，製造出了一股繁華的假象，蒙昧了在場所有的人，於是，好一個太平盛世。
    蕭瀟和畫小樓去得不算早，但也算不得晚。他們到門口的時候，宴會廳裏麵人已經不少，但是對於蕭瀟來說大部分都是生麵孔。隻不過他不用擔心，他今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時刻稱職地扮演好“佐藤樓的先生”，這樣就可以。
    蕭瀟有些偏瘦，站在那裏，個子高挑身材欣長，清雅的臉上總是一副溫和的笑，一副眼鏡更是增了幾分書卷氣息。畫小樓在旁邊挽著他的手臂，很自然。雖然她的穿著並不隆重，但較平時總是穿著製服的時候也溫淑隨意了很多，讓人眼前一亮。
    總之，他和她看上去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畫小樓也並不是認識所有的人，但她的記憶力很好，也算是職業習慣吧，對於在場的人她看過一遍以後基本就都能夠記下來。相比起來，蕭瀟就有些像站在她身邊的擺設，反正大多數都是畫小樓的朋友，交給她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佐藤小姐，好久不見。”一個女聲打斷了蕭瀟的走神。他轉過頭，一個穿著妖嬈的女人獨自一人迎麵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裏透著些風塵的意味。“你的先生？以前從沒有見過呢。”
    “原來是白小姐，好久不見。”畫小樓朝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丈夫”對著她禮貌地笑道：“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蕭瀟，我先生。”又回頭看著蕭瀟介紹道：“白海棠白小姐，市長的夫人。”說罷又對著他眨了眨眼：當然，是第幾任就不得而知。
    “白小姐好。”麵對畫小樓的調皮暗示蕭瀟不置可否，隻是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反正無論是誰，在他眼裏都一樣。
    但是白海棠在聽到他的名字以後，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隨後漠然。她依舊抬著頭保持著微笑，個子雖然不高，可是看著人的時候仿佛居高臨下。瞥了一眼遠處，她忽然對著蕭瀟優雅地伸出了一隻手，做出了一個“吻手禮”的女士標準姿勢，像一隻高傲的孔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給人一種挑釁的感覺。
    愣了半刻，蕭瀟才回過神來。這個女人的態度上微微的變化讓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感覺到身旁的畫小樓胳膊肘輕輕頂了他一下，他隻能在心裏稍稍皺了皺眉頭。不過下一刻，他便像賭氣一樣故意假裝不明白，輕輕地握上了白海棠還帶著手套的那隻“優雅而高貴”的手，然後拉低了那隻手高度，禮貌地握了握便鬆開了。
    也幸而蕭瀟個子高，這一係列動作做起來也絲毫沒有不自然的感覺。白海棠看到他一臉淡然無辜的樣子，有些怏怏的，又瞥了一眼遠處。她忽然感覺到一雙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立刻轉過頭笑了開來。“達令，你來了。”
    “剛才他們非要敬酒，冷落你了。”現任市長白景德攬著他女人的肩親熱得很。又看到一邊的畫小樓，笑得很燦爛：“是佐藤小姐，白某人失敬。”
    “您客氣。”畫小樓微微鞠了個躬。
    “你的確是失禮。”白海棠嗔笑著接茬道：“我正跟佐藤小姐和她先生聊著呢。”
    “哦？原來是佐藤小姐的先生，幸會。”白景德這才注意到安靜地站在一邊的蕭瀟，又笑了開來。他那張老臉上，是和身邊妖嬈的年輕女人完全不相配的縱橫的褶子。他好奇地問道：“你們認識？”
    “哪兒認識啊。”白海棠掠了一下頭發，回答自然裏帶些嬌嗔，指了指蕭瀟：“這不，佐藤小姐剛剛介紹的嘛。”
    “白太太很健談。”看到蕭瀟不善言辭，畫小樓隻得在一邊打著圓場，不過好在他對這種場合司空見慣，完全沒有在意。說著幾個人便寒暄開了。
    人群深處，兩個人端著高腳酒杯，坐在角落裏華麗的沙發上，眼神透著慵懶。看著遠處的那一幕，動作一如既往的隨意。
    “喂，你的老情人。”是“少東家”打趣的聲音。“十年了，風姿依舊啊。”
    “哦？你很感興趣嘛。”顏俊輕輕地晃動著手裏的高腳酒杯，心不在焉地盯著裏麵的金色香檳優雅地劃過玻璃杯壁，聲音似笑非笑。“送給你好麼？”
    “隻要你舍得。”抬眼，“少東家”眼裏的笑意更甚：“但人家現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市長夫人，你有這個本事麼？”稍後他又嘖了嘖嘴，意味深長地笑道：“不過也難說，她可是朝這裏瞥了好幾眼了。你倆當年那緋聞鬧了好一陣，說不定人家對顏大少爺你還真沒忘情。”
    “你少在這兒給我裝天真。”顏俊白了他一眼，冷淡地說道：“當年的事你會不清楚？隻不過見了幾麵過過場子，多說了幾句話。純粹是她一廂情願。”
    “哎，空穴未必不來風啊，顏大少爺，您還真是無情得緊。”說道這裏，“少東家”笑著伸出手，將手裏的酒杯輕輕和顏俊的杯子碰了一下，一聲脆響在音樂裏很是協調。看著遠處白海棠伸手對著蕭瀟做出“吻手禮”的動作，他的笑意更甚了，要是那個呆子就這麼傻傻地親了上去，不知道旁邊這個愣子會不會忍得住呢？
    剛想到這裏，忽然就聽旁邊的人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端著酒杯，麵無表情地徑直就朝著遠處那幾個人走了過去。不是吧，真的忍不住了？今天可別鬧出什麼事兒來。皺起了眉頭，“少東家”看著顏俊的的背影也隻得立馬放下手裏的杯子追了上去。
    “顏俊，你想幹嘛？”亦步亦趨地跟著，“少東家”戒備起來，輕聲問道。
    被輕輕拉住了左手，顏俊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撣了撣被拉皺的地方，又恢複了一臉的淡然：“別緊張，隻是去打個招呼。”看到“少東家”懷疑和不信任的眼神，他索性又側過身站住了，盯著他忽然問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他這麼一停下來，“少東家”一時沒反應過來。
    “麵對她的時候，你真的能做到毫不在意？”
    留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也不等回應顏俊就果斷地轉過身對著蕭瀟他們走了過去。這句話，你比我會回答麼？注意到“少東家”這一次隻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沒再出言阻止，他露出了無奈。看來，同樣是灑脫，也同樣是為情所困。
    何苦。
    眼看著那個瘦削的熟悉的背影越來越近，顏俊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認真。他看到了蕭瀟拒絕白海棠的那個有些故意的調皮動作，不由地摸了摸鼻子掩飾住了嘴角的笑意，而心裏的歉意卻也更甚。那張絲毫未變的臉上全部都是淡淡的笑，但隱藏在那笑容後的東西，沒有人能看得到吧？
    可是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顏俊卻再一次被人一把拉住了。身後，“少東家”對著不遠處使了個眼色，對著他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順著眼神，顏俊看到了計劃中本來就應當出現在這裏的兩個人的身影。哼，果然還是來了麼？有意思。不及再看回頭看一眼，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人群中央。
    蕭瀟站在那裏聽著畫小樓和白市長夫婦寒暄，忽然一陣恍惚。他回過頭，伴著人群嘈雜的聲音一起湧過來的，依然是一張張光鮮奪目卻又陌生的臉。搖了搖頭，他暗自笑了笑，大概又是錯覺吧。感覺到畫小樓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他立刻回過了神，緊接著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高橋太太也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
    “喲，白市長白夫人，二位也在啊。”
    “高橋先生，高橋太太。”白景德看到高橋夫婦立刻轉了過去，瞬間就換上了一個更為燦爛的笑臉。帶著夫人一起轉了過去招呼他們，逐漸就把蕭瀟和畫小樓晾下了，這讓他倆都鬆了口氣，趁著他們寒暄那會兒交換了個眼神。
    熱心的高橋太太注意到了一邊的畫小樓和蕭瀟，見自己的丈夫正在和白景德聊事情，便把他們拉到了一邊。經過這段時間的交流，她跟蕭瀟和畫小樓也都熟悉了。“那個女人又來盯著你們了吧？”她問道。
    “白太太？”畫小樓不知道她什麼意思，輕輕挑了挑眉，隻得裝傻。
    “切，還太太。”高橋太太聽了卻鄙夷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放輕了聲音說道：“不過是長得妖媚，當年唱紅太原的‘大歌星’，到處靠著男人往上爬才到了今天，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嫁了個市長就以為自己多清高了。”又回過頭一臉好心地提醒他們：“我跟你們說啊，你們可別理他，尤其是蕭先生這樣的好男人。這種女人，狠著呢。”
    “嗬嗬。”聽著她意有所指的話，畫小樓隻得幹笑著點了點頭。她心裏覺得很好玩，其實除了工作的關係，理論上來說蕭瀟跟什麼人搭在一起，實在是與她無關。隻不過，聽著麵前的高橋太太喋喋不休她想，自己身邊的這個家夥，應該是不會對那種女人有興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