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烽煙四起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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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風雨,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顏俊卻隻能用聲音來告慰闊別已久的思念。但即使隻是聲音,也帶著家鄉特有的味道,就好像沉澱了許久的老醋,深埋了二十年的竹葉青,一聞便知其味,味甘香醇。那就是家特有的味道。過得再遠,即使化了,淡了,也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雖然現在,太原已經在戰爭的威脅下心驚膽戰。
蕭瀟沒有送顏俊回顏公館,而是直接帶他回了自己的家。他知道,還需要時間。曹墨隻是送他們到了家門口,連門也沒進便告了辭,他還有別的事,在那裏也不便久留。於是原本空蕩的房子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房間裏久了沒人住,此時已經鋪了一層灰塵,看上去一點人氣也沒有。
“你……”摸著屋子裏的擺設,顏俊覺得好像有些不同。
“我搬家了。”拉著人到椅子桌子前麵坐下,蕭瀟一邊過去倒水,一邊調侃道:“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就成了‘公眾人物’。也不知道那個消息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雖然國難當頭,人們愛說閑話兒的性子倒是一點都沒改。所以我隻好‘洗心革麵’,從頭來過了。”
這房子就是蕭瀟後來換的,是辛亥革命以後仿造西洋式建的。房子在底層,不大,但是很敞亮,有兩個相鄰的房間和一個小隔廳,前麵還有一個小空地。其實房主本來是不打算賣房子的,但是世道差,那家的男人做生意虧了錢,所在的洋行老板又逃回了法國,所以就打算賣了房子跟著女人回鄉下投靠娘家,因此賣的價格也就相對便宜,對蕭瀟也正合適。這幾年下來,算起來他也有一些積蓄,一個人本來就用得不多,加上又跟報社支了幾個月的薪水也就把房子買了下來。
“那我豈不是也一起被公眾了?”聽著他的話,顏俊倒是滿不在乎,嘴長在人家身上,也不是你反抗兩句就能讓閉起來的。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過了這麼長時間,再怎麼著也該忘了。這年頭閑話多著呢,也不差我們這一樁。”
“也是,由他去吧。”顏俊說著話,又摸索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想四處“看看”。
“你要什麼?我幫你拿。”蕭瀟看到他獨自行動倒是有點緊張,連忙放下茶杯過來把他拉住了。
“沒關係,就是想隨意看看,我們家高子禾記者現在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還看呢,你自己明知道你的眼睛……”話剛出口,他就意識到了錯誤。怕顏俊難過,那後半句話卡在喉嚨口又咽了下去。
注意到他的不自然,顏俊還是一臉的無所謂:“你不用太顧及我,有些事我還是很看得開的。更何況我又不是全瞎,還是勉強能看得到影子的,至多就是分不清你和大樹而已。”
被他逗得笑了出來,蕭瀟不由地歎了口氣,但他還是擔心。“屋子裏你不熟悉,萬一撞到什麼又要受傷了,你想走,我陪你就是了。”
“就是因為不熟悉才要走動啊。”顏俊卻沒有拉住旁邊遞到他麵前的手,笑道:“這裏以後可就是我的家了,你可是說過要養我的一輩子的。”
這句話讓蕭瀟的鼻子有點酸。
片瓦遮蓋,兩人相知,那便是一個家。這個詞他丟了好多年了,今天是不是可以認為,終於又重新撿了回來?看著顏俊一邊思考一邊摸索著屋子裏的一桌一椅,他好像能夠感受到溫暖,就像在大雪地裏,終於得到了一個溫暖的壁爐。
二十年前,日本人毀了他的家,他隻能跟著母親奔波到山西。本以為可以和高教授和子言好好地過一輩子,可偏偏天意難違。住在顏公館的時候,因為顏俊他也曾經試過去感受一個家的溫暖,可他最終沒有成功。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站在窗外雪地裏的孩子,看著窗子裏一家人熱絡地圍著壁爐閑話家常,自己卻始終沒有辦法敲開那扇窗子。
而現在,顏俊站在那裏,說這個地方將會成為他以後的家。他們兩個人的家。
忍著眼淚沒掉下來,蕭瀟覺得,一所房子換一個家,他賺了。
“小心!”忽然看到顏俊朝著一張椅子走過去絲毫沒有察覺,蕭瀟叫了一聲,拉住了欲往前行的人,提醒道:“你前麵有張椅子。”
“嗯?”顏俊低下頭盯著地麵,摸索著探下去,終於摸到了那張椅子。“嗯,我摸到了。哎,果然不服輸還是不行。”
“哪裏的話。”蕭瀟彎下腰把椅子搬到了角落裏,又折回來扶著顏俊道:“這樣吧,現在你先坐著,一會兒我打掃完了房間帶著你轉一遭,你自己把地方都記牢了,以後不就行了?”
“也好。”顏俊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順從地坐到了桌邊,握著蕭瀟遞給他的水杯,“看著”他打掃。
蕭瀟的動作挺利索。一個人住慣了,對於這些日常的家務也就很稔熟,做起來也得心應手。撒了一層水,打掃的時候地上並沒有揚起什麼塵土,隻是擦桌子的時候被驚起的灰塵弄出了幾個噴嚏,惹得顏俊直嘲笑他,不過這一嘲笑,也就免不了落得個跟蕭瀟同樣的下場。兩個人就在這樣笑笑鬧鬧裏度過了一下午,也不覺得時間就到了黃昏。
晚飯兩個人是在外麵隨意對付一頓的。因為很久沒有回來,蕭瀟的家裏並沒有現成可以吃的東西,所以顏俊也隻能將就一頓了。畢竟“巧夫也難為無米之炊”,他想強求也強求不來,更何況陪著自己顛簸著麼長時間,他知道蕭瀟也很累了。
飯罷,蕭瀟也真的帶著他很仔細地在屋裏走了一圈。顏俊的記性很好,再加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些影子,隻一遍他就記了個七七八八,隻要他夠小心,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問題的。
“你就睡這裏吧。”蕭瀟看著顏俊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間,摸索著在床上坐了下來。“蓋的被子都是幹淨的,下午我拿出去曬了一下,會很舒服。”
“嗯。”顏俊摸了摸床上的被子,朝著蕭瀟眨了眨眼睛。“你就睡隔壁嗎?”
“對,我就在隔壁。”站在門口,蕭瀟看著室內台燈照出溫暖的色調,這一幕,很溫馨。“你要是有什麼,盡管叫我,我肯定能聽見。”
“你……”顏俊聽到他這麼說,肚子裏打起了小九九。他腫麼一回來就要一個人搬到別的房間嘞?!為毛毛啊!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蕭瀟無奈地笑道:“我明天會起早,去醫院幫你掛個號,順便也要回報社一趟,會吵到你的。”
“沒關係,我也可以早起!”
“你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知道我還沒好,還丟下我一個人去報社幹嘛,於心何忍!”
歎了口氣,蕭瀟簡直無語,隻得走到顏俊麵前,彎腰對著他解釋:“大少爺,回了太原,咱倆總得吃飯吧?我不賺錢,拿什麼養你?”
看到麵前蕭瀟模糊的黑影,顏俊一把拉住了他。“那……好吧,那你先陪我聊聊吧……”
“行,俊寶寶,你什麼時候睡著,我什麼時候走,行了吧?”蕭瀟的口氣裏帶著縱容,還有些小埋怨,搬了張椅子坐到了床頭。
得了這句保證,顏俊一下子咧開了嘴,不過稍後他又嚴肅了起來。沉思了片刻,他道:“瀟瀟我問你,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也覺得曹墨有問題?”
蕭瀟被他突如其來的問句問得一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也看出了什麼端倪嗎?自和沈昀接觸開始,他們幾乎所有的談話幾乎都是避著顏俊的,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
“我覺得曹墨和沈昀一家人都不簡單。”見蕭瀟不回他,顏俊繼續說了下去,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嬉笑,即使看不清,眼神裏也透露出是一種睿智。“我懷疑,他們有可能是共黨。”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蕭瀟的表麵上並沒有任何異樣,但他心裏很吃驚。如果僅憑這幾天這樣少的接觸就能夠猜到這步田地,顏俊的觀察力讓他都覺得恐怖。
“你肯定不相信。”顏俊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回憶道:“有一天晚上,我聽到了懷疑是發報機的聲音。”
“發報機?”
“嗯。要在平時我可能也就忽略了。但你也知道,盲人的聽覺會比一般人敏銳。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確定,一直到我後來聽到了你和曹墨在火車上的對話。”
“你不是……”
“我沒睡著。所以蕭瀟,我也知道你有事瞞我。”